68 还是受伤了
玲珑没有被打死,但还是受了伤,板子下去没多久,闻讯而来的白蔹就制止了太监对她用刑。 白蔹久在漪澜殿,忠心于惠妃,当苏氏拿到那盒有问题的玉女粉时,她就看出是宫女中有人欲借玉女粉的干些钩心斗角之事,弄坏一盒玉女粉不是大事,却有伤惠妃颜面,因此她有意要抓出背后生事者,以正漪澜殿风气。她带走玲珑首先是想做个样子,待幕后生事者放松警惕再寻蛛丝马迹抓住,其次她认为虽然玲珑明显是被陷害的人,平日定然也是和人有些恩怨,因个人恩怨惹来这样伤了惠妃面子的事,也该施以惩戒。所以她抓了玲珑来,只罚她禁闭和月俸。 果然不久就有香寮宫女来报,说在桃花玉女粉里放灰的另有其人,并有人可作证。于是白蔹将此事向惠妃禀报,正好宴席也散了,惠妃正抱着绮公主在玩儿。听见白蔹报说抓去的是玲珑,当时在身边伺候着的廖姑姑和翠鸣都心一沉,但面上不敢有什么表现。 惠妃也不避讳她们,把小公主交给奶娘,闲适靠在榻上,问道:“你的人带走那丫头时,她也不知喊两声叫叫屈么,真是闷葫芦,由得别人冤枉。” “在香寮里是叫了声冤,但带走时就不见吱声儿了。大概年纪小,被吓着了吧。” 宫女端来刚泡好的云顶茶,惠妃接过徐徐吹散热气,道:“呵,也就这点儿胆量了,我还以为她胆子能再大些。” 白蔹听惠妃话里似乎还有别的意思,问道:“娘娘的意思是……” 见惠妃只低头喝茶,便知她不欲说,于是垂首静立。 廖姑姑听见玲珑被罚,想起从前玲珑曾在宁氏面前替自己说话,兼着大家又有共患难之情,就想为玲珑求情,刚要开口,手上的布料被人从后面扯住,回头见翠鸣在后面对她微微摇头,又把目光转向趴在乳娘怀里依依呀呀笑的绮公主。 廖姑姑只得忍住,如今她们全靠小公主的福气才能在漪澜殿里,玲珑又已调离公主身边,她现在是惠妃的人,惠妃要罚要打都可以。就是为了公主,她也不能妄言,惠妃调离她显然就是不想她再接触公主,自己去求情,自己与她有牵连没什么,只怕惠妃会因此觉得公主会无法剪短与过去的联系而不喜公主。 白蔹问惠妃道:“既然做错事的宫女已经捉住,奴婢来是想请娘娘的意思,该如何处置那个宫女?” 漪澜殿一应宫人赏罚皆是白蔹cao持,惠妃知道她今日特地来问定是心中有些别的想法,她极信任白蔹,于是道:“你看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无大事不用来问我。” 此刻白蔹尚让人把那犯错宫女关在香寮里,打算回禀惠妃的再办。因她没有把人押到漪澜殿后面那排房子,泽兰也不知道被关起来的玲珑是被陷害的,只当玲珑就是弄坏拿盒玉女桃花粉的人,于是听了九皇子吩咐去打玲珑板子。 白蔹到香寮料里此事后,有太监来报与她说泽兰到关押宫人禁闭的屋子去动了私刑,她虽然觉得玲珑也该受罚,但其错断没有大到要挨板子,急忙赶去把人救下。又把事情说给了惠妃听,惠妃听到顿时皱了眉头。倒不是冤枉了一个宫女有什么大不了,只是泽兰显然是按九皇子的吩咐才去叫人动刑的,九皇子明显偏向苏青文的举动才真让她不满。 于是让人把九皇子叫来。屋外雨幕沉沉,室内光线昏暗,惠妃让人点上灯,炉子里燃了沉光香,屋里只留他们母子两人,惠妃对九皇子:“你让泽兰对香寮的宫女动了私刑?” 在母亲面前,九皇子全无平日无端的形状,挺拔立于殿中,道:“方才听说把炉灰撒进粉盒的宫女并不是那一个,儿子一时冲动,错罚了娘的宫女。” 惠妃用手拨弄着手腕上的镯子,轻声道:“一个宫女而已,你就是打死她又有什么要紧。我听说你让人动刑是为了苏氏出气,她苏青文是什么人,居然可以让你为了让她消气不惜动私刑打我漪澜殿的宫女!” 九皇子低头不语。 惠妃看着儿子,严肃道:“你自小就有主意,你做什么事娘没有不放心的。但这次娘不能不多说一句,婚姻大事不是儿戏,苏氏是大族,但根基还多在木山,他们家能养出像苏青文那样的女儿也算有福气了。但是,不管你有多看重苏青文,你的婚事定然是你父皇和我做主的。” 九皇子道:“儿子明白。” 惠妃展目看外面被因大雨而蒙眬的天色,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柔声道:“你平日里那些风流,娘从未管过你,但是你一定要懂得分寸。你喜欢女人,什么样儿的没有,可于娘而言,你是娘亲这辈子唯一的希望。难道这些年声色犬马,就真的让你忘了自己什么身份,忘了我们娘俩在宫中是多不易?” 九皇子见惠妃双眼隐隐有湿意,心中愧疚,对惠妃道:“是儿子让母亲担心了,儿子知错。母亲这些年与儿子在宫中相依为命,为使儿子平安长大多年隐忍,又要日夜为儿子cao劳。儿子不孝。这一阵子失了分寸,让母亲为我担心,今后一定反省改过。” 九皇子的话让惠妃甚感欣慰,心有所动,上前抚着他的面庞。想他从一个小婴儿长到如今比自己还高了,在这些岁月里,连苦不苦她都察觉不出了,只盼母子两人能平安过日子,可形势比人强,要想平安度日,也得有谋算有牺牲。此后九皇子还是那副风流成性的样子,但慢慢不再常去找苏姑娘了,到后来与他传暧昧的又换成其他女郎,已是后话。 玲珑因伤被抬回香寮,虽然白蔹赶去制止,到底还是打了板子在身上,至于打了多少,她自己也不知道。被抬回去的时候,她已是疼得连句话都没力气说了。 紫缕和珠玑围在身侧照顾她,不见碧丝的身影。 紫缕把她擦汗,声音一直带着哭腔在她耳边道:“玲珑你怎样了……唉,早知道你会变成这样我就告诉你了,娘娘一向仁慈,白蔹姑娘对宫人们也多宽待,我以为……我以为你只是会被关几日禁闭,没想到他们会打你。”说着抽泣了两声。 紫缕居然知道自己是被陷害的,但她为什么没有告诉她,白蔹来抓人时她也没有站出来。 “你也别怪碧丝,她在香寮这些年总盼着要熬出头,怕你后来者居上,所以才会害你,她……她如今已经被赶出漪澜殿了,你别怪她……” 平时紫缕对自己都和和气气的,这种时候还是偏向碧丝些吧,毕竟碧丝与她在一起的时间长些,感情也深。可为了自己熬出头就可以胡乱猜忌陷害别人?玲珑知道自己也有错,碧丝也许根本没想到她会差点因此丢了性命,但当真令人心寒。难道因为她是罪魁祸首被赶出去了她该原谅她么?她做不到。
只听珠玑冷哼一声,“她被赶出去是罪有应得,若不是我发现你们俩为这事争吵,叫来白蔹,你就打算让玲珑这样白白受处罚么?难道因为禁闭处罚得不重就能任由玲珑被关着?你这般纵容她,可有想过玲珑出来后你要用什么脸面对她!” 紫缕抽抽搭搭,面对珠玑的质问,“我……”了半晌也接不上话。 原来去告发碧丝的宫女正是珠玑。玲珑被带走后,她回房偶然听见紫缕与碧丝争吵,为的就是碧丝陷害玲珑的事,紫缕早知道碧丝容不下玲珑,她看着碧丝偷偷把炉灰撒到香粉盒子里,知道她要害玲珑却没有阻止,后来因心有不忍,与碧丝吵起来,被珠玑发现,珠玑马上去告诉白蔹,白蔹来得及时,她们的话被白蔹听见,在白蔹面前紫缕也不敢隐瞒,所以碧丝才被抓住。 她的话听着是为玲珑出气,玲珑自己心里却没有消气的感觉,她连自己有没有气过都不知道。紫缕不住得拿帕子抹眼睛,玲珑看着可怜,想劝珠玑不要这样和她说话,张嘴却说不出口。 珠玑看她软软趴在席上,又怒了起来,“你也是,被错抓了,连喊都不喊么,你喊一声他们不理你,就不能多喊几声!你心里定然知道是她害你吧,为什么不告诉他们,若是换了我,定要让这世上的人都知道。你平日总是忍着忍着,到底要忍什么,你忍着就有用了么,忍着就有人来救你了么,你等谁来救你?平日看你还以为你是沉得住气,今天再看你,分明就是胆怕事,那****拿那些难听话骂你你尚敢争一争,今日被她陷害怎么就一声不吭!” 珠玑骂完照例给她一个白眼甩袖子走,玲珑却觉得自己的心如同无波古井被高高投下一枚石头,因她的话心潮涌动就像被溅起的水波一样激荡。珠玑的话她并非全部赞同,但有一句却是直问到她心里。 她到底在忍什么,忍着就有用了么,忍着就有人来救了么?她从来都不够主动,事事得过且过,不得过的,也被她过去了,潜意识里一直处于一种等待被救赎的被动状态。拢香在时她就依赖着拢香,拢香的死与她对彩霞背叛的疏忽是脱不开干系的,假如她能早点发现端倪,假如她能早点提醒拢香,也许今天的结局就会完全不一样。 转生到这个世界,入宫以后,她似乎从来没有正面主动的去面对自己的人生,空抱着一个要出宫的梦想。她的所谓忍耐顺从与冷静旁观,不是因为她够沉稳,而是因为害怕不敢正面去面对。她不禁想起当初的蕊香,一味地哭泣着,显得懦弱,而她的忍耐顺从,其实一样是懦弱。 玲珑顿觉醍醐灌顶,身上虽因特疼渐觉体力不支要沉沉睡去,心中反而有些明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