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暑热
因珠玑的无意劝导,玲珑心神豁然开朗。玲珑对她除了同僚的情谊,还多了些感激,加上伤中珠玑的尽心照顾,玲珑与她的关系日益亲近。珠玑的性格与冬梅相似,简单直白,有时候嘴里吐出的话像刀子,实则心里却是为他人着想的。 白檀得知玲珑受伤,抽了空就来看她。 天气正是一日热过一日的时候,玲珑伤在臀以及后股,好在未破皮见血,因为在炎热的夏日,破皮见血是很容易感染的。饶是未见血,被打伤的地方还是高高肿起,轻轻碰一下就疼得她脸色发白。 她每天只能趴在席上,白檀来时正是午后,一天最热的时候,玲珑爬在床上汗流浃背,身上有股酸味儿,她已经好几天没洗澡了,这样大热的天,她又总是疼得冒汗,不过晚上珠玑和紫缕会打水给她擦擦身体,让她稍微好受一些。 看见白檀进来,玲珑挣扎着想招呼一下,白檀轻轻压安抚住她:“别动了,我听说你受伤就来了,怎么样好点儿没有,我有认得的朋友给了一盒子药膏给我,治皮下淤血之伤很有用的,放在我那也是白放着,我拿给你用。”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抱着帕子,层层打开,里面一个白色暗花敷粉绿色釉的瓷盒子,仔细一看,那暗花描的竟是缠枝牡丹,盒子光彩润泽,小巧秀雅。漪澜殿果真为妃子居所,一个女官随便也能拿出这样漂亮的盒子。 白檀将盒子打开,里面是棕黄的药膏,味道甚是清淡好闻,玲珑这几天都是泡在药味里,大夫也给了她一盒药膏,但色泽不如白檀的莹亮,气味也冲,一看就知道白檀手里的不知比她用的好了多少倍。 “多谢jiejie关心了。” 白檀把瓷盒盖好放在她枕头边上,道:“让我看看你伤在哪里了,严不严重?” 玲珑一听她要看就忸怩起来,扭着身子急道:“唉,别别,jiejie快坐,还是别看了。”一边因为动作疼得脑门冒汗。 白檀好笑:“你害臊什么,大家都是女子,算了算了,不看就不看,你别动趴好。” 接着又问可有请大夫来瞧,内服外用什么药,为什么会被陷害等等。由于她的事白檀只从白蔹那里听说些,所以只知道她是被人陷害,前因后果并不清楚。玲珑一一回答。 白檀叹道:“你也是的,被碧丝欺负怎么连吭都不吭一声,这种事儿是你躲着就能躲没的么,到头来她觉得你是个好惹的,只会变本加厉地欺负你。咱们在宫中不容易,像这次一样,若不是白蔹去得及时,你的小命说不定就栽在上面了。” 玲珑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其实碧丝也没怎么欺负她,而且她现在已经被赶出漪澜殿了。 听白檀提起白蔹挺熟稔的模样,于是道:“白檀jiejie和白蔹姑娘关系很好么,能不能让她发发慈悲把罚我三个月份例给撤了,三个月……怪长的。” 白檀却微微正了颜色,道:“这三个月是你该被罚的,若不是因你与碧丝的那些矛盾,那盒玉女粉也不会被弄坏,也就没有后面的事了。罚你是正规矩,不让你带着伤禁闭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别怪我,这情我是帮你求不来的。” 玲珑有些失望地点点头,这三个月是铁定没进项了,只能从以前的积蓄取些出来,省省用吧。 白檀见她焉焉的样子,又安慰道:“不过你也别难过,这几个月若有什么难处,你可以来找我,你也别怪白蔹,她掌着一殿的赏罚,自然要刚正些,哪能像平常人一样随性,以后久了你就知道了,她这人挺好的。” 玲珑对于她那三个月的份例还是有点耿耿于怀,嘀咕道:“白蔹姑娘都是在娘娘身边伺候,我哪有机会知道她?” 白檀听她这样讲,左顾右盼见四下没人,低下头凑近她压低声音道:“怎么没有机会,你在漪澜殿里又不会一辈子呆在香寮当粗使宫女。我瞧你在你从前的主子面前是个得脸的,怎么到如今却这样消极起来,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娘娘为什么没调你出去,而是把你留在香寮这样时常就能看见的地方么?” 玲珑虽与别人说她只是从前宁御女处一个普通宫女,收养绮公主的事是白檀代她传话才成的,别人不知道玲珑从前在云絮斋如何,白檀却知道几分。 时有些醒悟,玲珑一直以为惠妃是可怜她才留她在漪澜殿香寮,实际上惠妃大可不必这么做。如果她要调走玲珑,自然是为了不让她的存在给长大后的绮公主造成什么不该有的疑惑,如果她可怜玲珑,也不必放她在香寮这么近前的地方,随便找个别的地方把玲珑打发了即可。 本来就是要避讳的人,时时放在眼睛能看得到的地方,不是梗得慌么。惠妃也许还有另外的想法。 白檀见玲珑愣着不说话,知道她有所明了,接着道:“你从前好歹在你们主子跟前是有脸面的,如今到了漪澜殿,难道就甘心一辈子当个粗使丫鬟。你从前的主子已经去了,你的将来就在漪澜殿里,你自己也应该好好打算打算。” 言至此,白檀便不再多说,略说了几句闲话就去了。 玲珑一人趴在席子上,摸着那个细白的瓷盒琢磨,她自知自己只是个小人物,白檀来看她应该不会是惠妃授意特地来的,但她会说出那些话,若不是她自己看出惠妃有留用玲珑的意思,那就是她平日伺候惠妃时,惠妃话间透露过这样的意思。 留在漪澜殿这些时日,她浑浑噩噩地从未想到过这一层。惠妃会看中她什么?也许是她曾在一个小嫔妃身边侍奉的经历,也许是那时她为小公主只身上漪澜殿的行为让她有些许另眼相看。若不是白檀提醒,她差点儿自己把自己耽误了。 在惠妃身边可不是在拢香这样一个小小御女身边可比,漪澜殿在宫廷朝堂都有势力,惠妃本身又是个有成算心机的主人,而且对待宫人严明与柔善并举,若能攀附上惠妃,成为其重用的宫女,按惠妃如今在宫廷的地位声势,他日或能推波助澜为拢香报仇也未可知…… 玲珑摇摇头,想远了也想大了。害死拢香的那个罪魁祸首不是她能撼动的,惠妃到底有没有看重自己,到底看重自己多少也还不知道,眼下能立命安身才是要紧。 今年没什么大灾,内廷照例要开始准备着去行宫避暑。惠妃和九皇子是一定会去的,不仅他们要去,漪澜殿里的一半的宫人都要跟着去伺候,虽然行宫那边也有宫人常驻,但有权势或得宠的妃子派头都要大些,要带去惯用的人。 在妃殿的宫人福利果然和别处不同,可惜玲珑没福气享受。一来她带着伤,二来她今年才来漪澜殿,也算不上惠妃“惯用”的宫人,朱姑姑在随驾去行宫的名单中自然把玲珑的名字划掉了,珠玑也留下来照顾玲珑。虽然香寮只走了一个碧丝,伤着一个玲珑,人手不够的问题日益凸显,朱姑姑一再念叨一定要多选些人到香寮。 白檀拿来的药膏效用极好,玲珑才用了几日便消肿散瘀了。据紫缕打趣说,玲珑伤处抹了那药膏后,皮肤似比别处都要好要细滑。 大概那盒药膏还有些护肤的功效,玲珑自己看不见,但听紫缕说感觉且囧且雷。屁股和大腿皮肤要这么好干嘛……
圣驾往行宫前,卫充仪居然被诊出怀有身孕。由于一向关系不错,惠妃对卫充仪怀也甚为高兴,让云清姑姑准备了厚礼,还非常难得的亲自去常宁殿探望卫充仪。时隔不过半个月,内廷再出喜讯,这次是欢祥殿的阮贵妃,长宠不衰的阮贵妃怀上了她与皇帝的第四个孩子。 皇帝一扫从去年年末以来的沉闷,借着贵妃有孕之喜,大肆封赏内廷,共庆贵妃有孕,连玲珑这样的粗使宫女都沾了光加了月钱,不过她比较倒霉月钱被扣着加了她也领不到。 相比贵妃,卫充仪之喜就显得有些黯淡了。但听来惠妃这里的妃子说,卫充仪似也不太在意,凡内廷之宠,本就无人能与贵妃相比,卫充仪位居九嫔之一却没有孩子,能有孕于她已经是一件很高兴的事了。 到了出发去行宫的日子,有孕的贵妃道不能忍受车马劳顿,自请留在京城皇宫料理宫中琐事,没有去伴驾,卫充仪也已受不起车马劳顿留在宫中。 其他妃嫔包括皇后惠妃,都随皇帝去了行宫。 正主一走,又去了一半人,漪澜殿也冷清下来,平时不觉漪澜殿有多大,人一少就觉得哪里都空空的。 香寮平时总是香雾蒸腾人来人往,惠妃一离开就安静下来。惠妃把许多香料都带去了行宫,听说那边也准备有专门给惠妃制香粉的地方,不过偶尔惠妃还是会派人来要些行宫那边缺的东西。 事情少,玲珑正好闲着继续养伤,珠玑却是闲得有些发慌。夜里,两人坐在院子里纳凉看星星,一边喝着酸梅汤一边聊天,她很羡慕跟去了行宫的紫缕,总和玲珑说能去行宫多么好,还一边描述着行宫里有什么山石花木,有引水过飞檐的亭台,说得头头是道。 “你说得这样详细,难道曾经去过么?” “没去过也听过啊,若是不好,为什么陛下娘娘们每年都要去。”珠玑很是向往 玲珑不以为然,“行宫再凉快再好,也还是逃不过暑热,它能凉快得像冬天一样?” 玲珑在现代就好多了,天气热了窗子一关就能开空调,在哪里都能享受清凉,还有冰淇淋吃,才不稀罕什么行宫避暑。 珠玑暴躁:“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 玲珑转脸吐了吐舌头,好吧她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她都进宫几年了,行宫一次都没去过,以前看小说别人穿越都是能上天入地的,为什么她却连一个行宫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抬头见星空浩渺,繁星点点夜风清凉,夜空这样平静而美好,笼罩着内廷,使玲珑有种内廷也如此平静安详的错觉,但内廷确永远无法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阮贵妃留在宫中,宫里诸事自然全由她一人掌管。按理说皇帝一走,内廷各处就懒散了。在这样暑热慵懒的氛围下,却隐藏着躁动不安。开始一切如常并无不妥,玲珑在意时,是因为听见别人议论尚服局的钱尚服因收受贿赂被革职,原秦司衣升为尚服。毕竟从前在尚服局呆过,她又还有朋友在尚服局,所以听见别人说尚服局,她会关心些。而且她注意到一个奇怪的地方,她记得自己还在尚服局时,皇帝避暑钱尚服明明是跟着去的,不知今年为何没去。 渐渐的时常能听闻哪处又有某人因何罪被查办,换某某人上任,上至内侍监,下至内廷诸局、司、库等,还许多是没声息的。贵妃似乎借这次机会大肆整顿内务各处,且态度坚决手段麻利。到后来,连玲珑她们这些已经划归妃嫔的宫人都有些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