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新帝
成化二十三年八月二十二日,成化帝朱见深崩,庙号定位宪宗。 大行皇帝的梓宫很快停在了乾清宫正中。紫禁城里全换上了白色灯笼,乾清宫里挽幛低垂、烟雾弥漫、哀乐声声。先皇嫔妃、王公大臣身着缟素先后来到大行皇帝的梓宫前哭拜,真的、假的、落泪的、干嚎的响成一片,一个个都哭得眼睛干红。乾清宫外搭了灵棚,朱祐樘声音嘶哑,一连几日的哭祭,他本来虚弱的身子变得更加消瘦了。 这样悲壮浩大奢侈的情景,直到头七过了,才渐渐有所好转。 初步办完了成化帝的丧事,九月的壬寅日(初六),秋高气爽,朱祐樘登基称帝,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王氏为皇太后,太子妃张氏封为皇后。把次年定为弘治元年。同时告示天下,将以孝治天下,明旨发出要为宪宗皇帝守孝三年:这三年内不鸣钟鼓、不受朝贺,朔望宫中素服。 朱祐樘即位之后,立即着手整顿宫中朝中的人事:宫中,逮捕了以方术、房中术得幸于成化帝的李孜省、妖僧继晓以及祸乱朝政,打击忠臣的太监梁芳, 朝中,从内阁开始罢免以外戚万安为首的“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将成化朝通过贿赂,溜须拍马发迹的官员一律撤换,同时,起用邱濬、徐溥、李东阳、谢迁、刘健等正直贤能之士。 这些事情是朱祐樘早就想做的,成化弊政这些年他是一一看在眼里,如今登位,自然是一步一步,有条不紊的实现他中兴的政治构想。 也有不协调的音符,一帮大臣,一齐来到了午门哭灵,这些人口口声声哭吊先帝,说‘子不改父道三年’,皇帝刚登基,就急于更改先皇之道,何言以孝治天下。这份热闹,一时间全京城都知道了,张语在后宫自然也听说了。 大家都在等着看新皇帝怎么处理。张语觉得挺棘手的,这些人打不得,骂不得,更赶不得。想不到被朱祐樘一招四两拨千斤就摆平了。 朱祐樘说使国家昌盛、大明中兴才是天下第一孝道,于是下旨:百官自愿哭祭先皇,要在先皇面前行为臣之孝,朕很赞同。还派人去给那些哭灵的百官送衣送粮,告诉他们别哭坏了身体,他们只要愿意,不限时日,随他们哭多少天都行。 不限时日四个字最妙,若不加这句,众官员一时恐怕还不好意思说撤就撤,结果圣旨一下,顷刻间就做鸟兽散了。 和朝堂上的风云变幻不同,后宫是比较平静的交接的。无非就是几个女人换了住的地方而已。王太后搬去慈宁宫,张语移居到坤宁宫。 夜半,听到响动睁开眼来,就看到朱祐樘站在面前,着一身素袍。张语看他一脸倦色,眼睛里还有血丝。连续几天忙得每日只睡三、四个小时,谁的脸色也好看不了。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他身后,双手摸上他的太阳xue轻轻的按着,曾经一时兴趣跟学中医推拿的朋友学了几手按摩技巧,在朱祐樘头上的xue位处适力的按压着。 朱祐樘是板正之人,私底下也很少亲呢举止。张语也从不主动去打扰他。是以这半年来,二人在床以外的地方,倒少有肢体接触。 他初时微微一僵,然后慢慢放松下来,把眼也闭上。张语按压了一会太阳xue,而后执起他的手腕,按揉腕间的xue位,按这里可以减轻脖颈的疲劳。 过了一会儿,朱祐樘带点惊奇的转动了一下颈部,“恩,好了。”破天荒的握住张语的手,表情放松。 “呃,皇后什么时候学会这个的?” “皇上喜欢么?”张语有点不习惯他握住自己。 “恩。”得到认同还是比较让人开心的,毕竟朱祐樘是很少直接夸人的。 朱祐樘看她睡眼惺忪,“朕吵醒皇后了。” 张语本是靠坐在床头等他,没想到睡过去了。 服侍他洗漱上chuang躺下,张语爬进内侧睡下。
“你以后不用等朕,自己困了先休息便是。”张语也是因为先前在端本宫二人一同就寝习惯了,不敢大刺刺的一个人先睡。睡下只觉着不多久,身边人就有了动静,要起身了。挣扎着睁开眼,要像往日一样起身为他穿衣。却被他伸手压住,“你再睡会。”实在是困,就没有坚持起来。 朱祐樘出到外间,由余嘉服侍穿上龙袍,上朝去了。 张语翻个身接着睡,这皇帝真不是人当的,难怪那么多皇帝当昏君。别人当皇帝是为了醒掌天下,醉拥丽人。可这人,什么福利都享受不到么。克己复礼到极点,不晓得有什么乐趣。 用膳的时候,朱祐樘告诉张语一个消息,今日朝上有官员上表,言皇帝生母当年是为万贵妃所害,请皇帝将万贵妃消谥议罪,并惩办其族人。 “朕内心也颇为矛盾,朕很想为母后报仇,但也不想违背父皇的遗愿。父皇生前就问过朕在他百年之后将如何对待太后太妃,朕言将执子礼以孝顺嫡母庶母。况且,元凶已经不在,追究他人也是无益,所以朕对朝臣说‘到此为止吧’。朕已托人去广西贺县寻找外家之人,希望能早得音讯。” 虽然知道他是善良、温和、宽容的,但对万贵妃也能做到如此,张语吃惊了。很少有人在独掌大权后,能对过去的仇人真的做到网开一面。这样做肯定是对的,因为人们总是同情弱者,真的要严惩万氏族人,说不定舆论的风向就会掉头。 “臣妾揣度,能养出皇上这样的儿子,母后必定也是宽容之人。她更想看到的是皇上好好的。”朱祐樘的生母已被追封为孝穆太后,成化帝的废后,那位在安乐堂帮助抚育朱佑樘的吴氏,还有太监张敏等人也都一一得到了追封。 “皇上如今独掌朝纲,还能记住自己身微时的心情,努力造福百姓,母后一定是欢喜的。”幼时的弱者地位,或许正是造就朱祐樘宽容心性的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