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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请安

    身子已经好全,正到阳春三月,莺飞燕舞,按照礼制,耶律笙也该是给杜太后请安了。

    着了一件月蓝色弹墨山水纹素软缎襦裙,外面又套了件青色的长袖对襟褙子,褙子的前襟和领口均绣着白梅花。绾百合髻,只戴一支白玉梅花步摇,眉眼双颊淡淡扫扫了妆粉,口脂也是轻轻涂了涂,是她一贯素淡的装扮。

    服侍耶律笙的皎月看不大习惯,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说道:“娘娘可是打扮的有些素了,今次是去拜见太后,本该是要浓丽鲜艳些的。”

    耶律笙凉凉瞥了一眼旁侧的皎月,语气里察觉不到温度:“本位一向不大喜欢艳丽的颜色,如今向你说明白了,往后也不要再同我絮叨。”

    皎月不敢再言,只得低头答是,左右替耶律笙又整顿了片刻,方道:“时辰差不多了,娘娘这就走了么?”

    她点点头:“走罢。”

    杜太后的滋徳殿离轻流阁有上一段距离,耶律笙乘着轿辇,倒也不觉的累,恰逢早间的日头不凉也不热,这样被微微照着还颇感到舒适。

    杜太后与她之间,说生分倒也不生分,可自从她弃了赵光义选择赵匡胤,太后对她就总有些轻淡,宛若一盏凉透了的茶,不是不能喝,可多少是带了些苦涩的。

    行了礼,便坐在一旁陪太后叙话,才是说了两句,门口一阵脚步声渐近,接着便是赵光义的身影现了出来。

    许久未见,许久未见,她的心上竟还是禁不住起了一层涟漪。

    漫不经心扫过赵光义颇有些惊异的眼神,淡淡朝他笑了一笑,听得他强挤出来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皇——皇嫂,原来皇嫂也在这。”

    她道:“是了,今日早起给太后问安。”

    赵光义却再未顺着她的话,只把头转向杜太后,掀了袍子跪地行了一礼,方才说道:“儿臣给母后请安,”待杜太后示意他平身后站起来接着道:“母后今日传儿臣进宫,可是有什么事?”

    杜太后和蔼笑了笑,似是有意无意瞥了耶律笙一眼,说道:“上回你说符氏害喜害的严重,老身让太医们合着对症拟了一个药方,对这初孕的孕妇很有好处,你拿回去给她按时喂着。”

    她觉得心上有什么咯嘣一声碎了,残渣落入五脏六腑搅得一阵生疼,那是不能言说的痛,而这种痛是杜太后专程让她受的罢。怎么可能这么巧,怎么可能她才来请安就碰上他夫人害喜的事,可叹她原本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原是亲耳听到,才知有些事情,不是你刻意不想,它就不会发生的。

    凉凉看着赵光义面带笑意的同杜太后道谢,晓得事情不会这样作罢。果不其然,杜太后话锋一转又对着她微微笑道:“臻妃侍寝也有上一段时日,怎的还没有消息?”

    她攒出一副笑容:“臣妾福薄,未能替皇家绵延子嗣,还请太后娘娘责怪。”

    同赵匡胤云雨已是她最后底线,何况生儿育女,想都不能想。要她给赵家留后?那不是笑话,恐怕地底下的爹娘要爬出来将她生生恨死的。

    杜太后自不会真正责怪,只笑着又说:“倒也不急,你与皇帝日子还长,”顿了顿:“身子可是好全了,功夫当真都没了?”

    她点头道:“是。”

    “也罢,女儿家的舞刀弄剑也不大好看。你既已身为嫔妃,就安心做好一个嫔妃该做的罢。”

    “臣妾受教。”又行了一礼接着道:“太后若是没有旁的事,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杜太后允了,她起身又向赵光义福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日头已经升的老高,仍是温温水水,三月里的天,还是春寒料峭,早前她不觉得冷些,现下从头至脚却都渗着一股子凉意。

    皎月关怀问了两句,她不大想理,凉着一张脸,使得皎月也再不敢问,只默默在轿辇一旁随行,出奇的安静,只有轿辇一上一下咯吱的声音。

    身后一声“且慢”,皎月循声望去,转过头来,对着她道:“娘娘,是都虞候大人,停轿么?”

    她原本就心烦意乱,一听到赵光义,更是觉得郁闷,只摆了摆手:“不用,只管走罢。”

    话音刚落,却听得他在身旁冷声说道:“臻妃急着回阁,可是想见皇兄想的紧了?”

    她莫名一口怨气,朝着他嗤道:“是又如何,大人管的上么?”复又朝着前头说道:“停轿。”

    皎月扶着她从轿子上下来,自己则退至一边,她同赵光义走的近了些,沉声说道:“大人今日特地进宫,不就为的在本位面前炫耀一番与夫人的喜事?如今目的达到了,是不是很高兴,看着本位今时今日还能被你伤一次,很高兴,是不是?”

    那双原本盯着她颇有冷意的眸子蓦然消失了冷气,转而竟有些懊悔的:“我不是故意伤你,委实不知,今日母后叫我前来,你也在场。”

    “哦?那你便是无辜的了?可你不帮衬,符氏又何来有喜一说?原是我低看你了,想你为了他登上皇位笼统不过是做戏,可戏假情真,我竟不知你早就变心。”

    他怔了一怔,转而冷笑望她:“臻妃,你可是忘了当初是谁狠心捻断你我二人情意的,如今说出这样一番话,不觉惭愧么?你同皇兄可做那件事,我就不能同她做?你负了我,却还要我把心放在你这里,是什么逻辑?”

    她攥着拳头咬唇道:“我同他——我同他做什么——”却在半路扯出一个轻蔑的笑:“是了,我现在是他的人,倒还是同你在这里纠缠什么,”冷冷哼了哼,硬气道:“不过是那日听的你要同他抢女人,倒想看看你是个怎么抢法,如今瞧着,却是逞一时之快罢了。到底远水止不了近渴,身旁有妙人作陪,又怎能把持的住。”

    这次他却没有对上话来,定定看了她几眼,忽靠近了她些低语道:“秦笙,你心中还有我么?”

    她惊得向后趔了两步,整着衣袖道:“你胡说什么?”

    他却笑了出来:“秦笙,你心里有我,否则今日你不会同我说这些。我原本以为你嫁给皇兄便再不会顾我,可曾经那么深的情意,哪里是说忘就忘的,你忘不了我,对不对?”

    这次换她答不上话,可到底是会做戏,只半刻就端了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从容说道:“忘了又怎样,没忘又怎样,你现在还要恭恭敬敬称呼我一声臻妃不是?方才是我失仪,可人非草木,孰能无过,我本不该管你的闲事,还烦请你以后不要来妄议我的心事。”

    话毕甩了袖子转身去上了轿辇,也未再给他什么机会说什么话。她今日做的出格,只因心中实在承受不了他赵光义同别的女人生个孩子,那她呢,她一心矜持着不愿真正献身,又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