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玉笙索在线阅读 - 第四十八章 私见

第四十八章 私见

    淅淅沥沥的雨连下了两日,终是告停,只是秋意彻底被冬寒所代替,这样冷的天。

    内侍省新发到各个阁分里的石炭都已存下,赵匡胤又特特给耶律笙加了两套貂裘,两床棉被,屋子里燃烧取暖的炭炉也多加了一鼎。雨气淋湿了空气,连床榻上都泛着潮,更比那冬日还要教人体冷的多,皎月奉旨日日用烧的guntang的汤婆烘着床,唯恐一个差池怠慢了臻妃娘娘,就引得一顿责罚。

    金明池行刺一事已有了定论,却是赵匡胤不愿再追究,赵光义也没受到任何疏于职守的惩罚,反倒在朝堂之上的势力,更加做大。

    耶律笙递给皎月她方才写好的信件:“将此信交给晋王,莫要让旁人发现。”

    皎月接过信点点头:“娘娘放心,”想了想,接着道:“娘娘今晨起来还未用膳,可是让奴婢侍候您用了膳再去?”

    耶律笙朝着窗外看了看,蓝澄澄的天,那是大雨刚刚冲喜过的清净,道:“用膳绿湄侍奉也是一样,这会儿离下朝的时辰不远,你快些去,若赶不上让他走了,下次本位又要寻个什么时候。”又道:“你晓得是在哪里么?”

    虽说赵光义上朝是日日都做的事,可她耶律笙能得来送信的机会却少之又少。今日是他二人原先拟定见面的日子,然事出有因,她须得改了时辰改了地点才行。其实让他空等一番也没甚么要紧,只是她岌岌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事,赵匡胤在她面前闭口不谈行刺的事,她也不好发问,这样埋在心里,着实不大好受。

    皎月应了她的话便揣了信去送,她在阁分内七上八下等了半天,草草应付赵匡胤陪他下了几盘围棋,总算等来了她与他信中约定的时辰。

    正是酉时初刻,天色已经微微泛清,她朝榻上瞟了瞟,只手执起一件月白绣花锻地的貂毛领斗篷披在身上,又令皎月绿湄等看好阁分,自己一人便行了出去。

    若不是赵匡胤临时起意约她下个什么棋,她也不用等到这样晚的时刻,更让赵光义留在宫中名不正言不顺。

    一路行至紫宸殿的后墙假山处,这是他二人一贯相见的地方,因这假山虽紧邻紫宸殿,周边侍卫极多,但地形实在隐蔽,是个看上去危险但实则很安全的地方。她朝着那一侧望去,果见了一个还未退去紫色朝服的朗朗身影正背对着她翩翩而立。

    心中动了一下,快步上前,在他身后轻身道:“光义——”

    赵光义转过身来,带了些浅显的笑意,道:“你来了。”

    “嗯——”她应了一声,左右打量了他一番:“听闻官家对刺客之事不再追究,我总觉着不大对劲,如今看你——如今看你倒是风发意气,他果真不追究了么?”

    赵光义微微抬起下颚,眼光在她面上轻扫一番,带了些戏谑的:“好不容易见你一面,你却开头就是刺客——秦笙,你就不想同我说些别的么?”

    她目光一垂,眼角微微拉下:“你明明晓得我是担心你的安危,却还有心情同我取笑——”顿了顿,复抬起眼睛,清凉的:“你若没事,我便走了,近日官家去我阁分总是不依时辰,虽是他才走不久,我怕他又想起什么折身而回——”猛地合上嘴唇,怔怔看了他一眼,方愣着,身子一斜蓦然被他拽入怀中深深吻住。

    口中是他灼热的气息,气势逼人,她本想使力躲着,竟抵不住他一番巧取豪夺,良久,终是被他放开,一张脸因羞怯和鼓劲全被憋成了个通红,在这暗黑的角落里,似一盏彤彤怒放的红梅大大方方映在那一张莹白玉润的面孔之上。

    心中有鼓重重抡锤,她咬着唇默默平息心境,尤听得他那一句话清脆响彻:“往后不许再于我面前提起他的事,你不晓得,我有多痛恨他从我手中夺了你。”

    她见着他一幅昂扬面孔已有怒色,心中不忍,本想明白告诉他她其实还是处子之身,赵匡胤从她这里什么都没有得到。然不知怎地,却忽的忆起他与符氏的孩子已经一岁有余,不免心寒,遂端持了表情淡淡道:“暂且不提他的事,我倒有个问题一直闷在心里,想同你说说。”

    他道:“你说。”

    她道:“这次你下定决心行刺,没有成功也罢,可即便成功了,你想坐上这皇位,却不是说杀了皇帝就能坐的。德昭已经十二岁,德芳也有三岁,任他二人谁即位也不会轮到你,我想问,你可是还瞒着别的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他纵意笑道:“我本想到事成之后再告诉你,你既问起了,我便问问你,你可还记得母后临终之前召我与赵普还有皇兄一同觐见的事?”

    她道:“记得,”思想片刻:“莫不是太后有遗愿?”

    他继续笑着:“你倒是真正心思通明——没错,母后是有遗愿,皇兄驾崩之后该要谁来即位。”

    她心中惊跳,说道:“难道太后竟下了懿旨,要让官家传位于你?”

    赵光义冷笑一声:“我倒希望母后真的这样说——只不过,其实也无甚两样。母后的意思,若皇兄星驾,必由成年的储君即位,若到时皇子不能成年,于这乱世之中也必当任人鱼rou,所以须由我来即位,若我即了位也偏生不济,便轮到光美。因皇兄当年能轻易夺了天下,多半也因着柴宗训才是个七岁的幼儿,母后此番安排,实则也是为保大宋江山不会落到他人手中。”

    “原是这样——想是等到皇子成年,你就是叛变也得不到这天下,偏巧在皇子幼弱的年纪让官家遇刺,你便堂堂正正做了皇帝——”顿了顿:“竟是老天也在帮助你我。”

    他道:“本是这样打算,奈何功败垂成,又让他起了疑心,往后若想再寻个法子,怕是难上加难。”

    她道:“那你方才还装作没事——可他,可他既已怀疑你,又为何不彻查下去,却留的你风光更胜从前?”

    “这便是他的软肋。秦笙——你始终记得,皇兄这个人,他是具备了那天子的一切素质,却唯独对自己的亲人心慈手软。他一心尽孝,顾及母后临终前拖他照顾好兄弟姊妹的遗愿,顾及我同他骨rou天亲的手足之情,怎么都不会置我于死地。而他自以为将我的权利与封赏都特别加重,我便会甘心受制,哼——他也太小瞧于我,狼子野心,他倒是不知我从来对他都是这样的心思么。”

    这一夜她看到自己从前未曾看到过的赵光义,明明是熟悉的人,明明是她爱的人,那一刻她却分明感到一股冷意遍传全身。既是她,从答应赵匡胤不取他性命那一刻起,也未曾真正再动过那样的心思。她其实从心底晓得赵匡胤是一个很好的人,无奈他们之间却不是好与不好的问题,可眼前这个人,他和他是一脉相连的亲兄弟,何以他也能对他痛下杀心?说赵光义只是为了和她在一起,她却是不信的,他的眼中分明有着对权势的眷念与渴望。

    心下凉了半分,不愿再多逗留,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往后你多加小心就是了——”俄顷,又道:“我不大能帮的上你什么,还请你保重自己——”复转过身,背对着他:“我走了,你也快回罢。”

    说完也不顾他,飞快起了步子,一路不停歇的回了轻流阁。阁分内虽一如平常寂静冷清,她却隐隐约约察觉出些许异样。

    院内没有一人!

    步子缓缓榻上石阶,掀了棉帘,抬头正对赵匡胤一张盈盈笑脸:“阿笙——你果然好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