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二章：离去

    欧阳明灿话音刚落，忽然，急救室的指示灯灭了！就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兰犹如一枚被压了很久的弹簧，猛地跳了起来。仿佛就是这么一跳，她就直接出现在了急救室门前！

    “爸爸！爸爸！我……我爸爸怎么样了！”门刚一打开，小兰就想往里冲。但，她被一名护士拦住了。

    “小兰，你不能进去！”那名戴着口罩的护士，其实就是那个王护士。本来，今天她是白班的，早就该下班回家了。但，她一个同事有事想要换班，反正今天她孩子送去公婆家了，老公也出差，她就和那个同事换了班。谁知道，正好碰上……

    “我爸爸……我爸爸他……”小兰焦急地喊着，几乎到了语无伦次的地步。这时，反应过来的欧阳华音和苏文颖，一左一右拉住小兰：“小兰，别急，别急，不会有事的，放心！”苏文颖挽住了小兰的腰，在她耳边轻声安抚着。

    欧阳明灿这时没有管小兰，而是将他的目光，在那一群医生中搜寻着。忽然，他找到了他认识的，之前也找过的那名老医生。他顿时一个箭步，拦在那名老医生面前：“杨老，他……”

    那医生见是欧阳明灿，不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朝着小兰看了一眼，对小兰说：“丫头，节哀，进去吧……最后一面了。”

    说着，老医生就低下头，转身走了。尽管，身为医生的他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但，他始终不能适应这种场面。每次。他都是尽快躲走。

    听到老医生的话，小兰身子一晃，整张脸顿时苍白得近乎透明了。欧阳华音和苏文颖见了，赶忙一左一右，紧紧搂住小兰，在她耳边轻声说：“小兰，小兰。撑住呀……你爸爸还在等你呢！”

    对……爸爸还在等我呢！这个想法。一进入小兰的脑海，她的脸上，顿时又浮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她咬咬下唇。一把推开了苏文颖和欧阳华音，两个人居然都是一个踉跄，险些被小兰推倒。

    不过，小兰并没有注意她们。而是快步冲进了急救室。但面对那扇屏风，小兰却顿住脚步。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绕过屏风。这时。出现在她眼前的，就是躺在床上盖着被单，面色苍白。但胸口还在起伏的王明身上。

    其实，这时候王明脸上。并没有多少皱纹。反而，他脸上皮肤还是比较紧绷的。一张苍白的脸，微微有点发青，眉宇之间，仿佛有一股黑云，在笼罩着他整个人。

    小兰眼睛一涩，但她狠狠地咬了舌头一下，眯眯眼，将眼泪都憋回去，再次整了整表情，让自己脸上带一点微笑，然后走到父亲床前，拉住父亲的手，轻轻唤了一声：“爸爸。”

    王明缓缓睁开眼，看了小兰一眼，笑了笑，轻声说：“哎，我越来越不中用了……丫头，你看我，这时候是不是很丑？”

    小兰抿抿唇，紧紧攥住父亲的手，脸上却浮起一丝俏皮的笑，带着一丝娇嗔地说：“是，真的很丑！我真不知道，我上辈子居然看上你这么丑的男人！我妈怎么会嫁给你！”

    王明咧咧嘴，笑得仿佛很开心：“切，子不嫌母丑，女儿怎么能嫌爸爸丑呢？爸爸再丑，也是你爸爸！至于你的mama怎么看上我这个丑男人，就不是你这小丫头能懂的了。”

    说着，王明叹了口气，轻声说：“不过可惜啊，我没能和依兰一起，都到金婚那一天。我还记得，当时，我们还没结婚，就听说夫妻结合年份的说法。十年锡箔，十五年水晶，二十年陶瓷，二十五年白银，三十年珍珠，三十五年珊瑚，四十年红宝石，四十五年就是蓝宝石。要是到了结婚五十周年，那就是金婚。不过，我们也只是到了水晶，仅此而已。”

    他看了看小兰，轻声说：“其实，丫头，你唱过那么多歌，我最喜欢的，还是那首呢。我总觉得，那就是依兰借着你的手，写给我的。”

    小兰抽抽鼻子，轻声说：“爸爸，要不……小兰唱给你听，好不好？”

    王明笑着摇摇头：“不，待会儿啊，我就要见到她了，我要她唱给我听。呵呵，你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可我不信，我说你这丫头肯定也是我上辈子的女儿。因为我知道，就算上辈子，我妻子肯定也是依兰。有她做我老婆，我怎么会去找情人？”

    听着这话，小兰只觉得，眼眶里的眼泪，就要喷涌而出了。她抓着父亲的手，颤颤地说：“爸爸……我……我舍不得你，你再陪女儿二十年，再陪女儿二十年好不好！你还没看到女儿穿婚纱，还没有抱过外孙子……”

    “什么外孙子，要有，也是外孙女儿！”王明轻笑着说，“我最喜欢女儿，再下一辈，也肯定更喜欢孙女儿或是外孙女儿。当年你的mama生下你的时候，还跟我说，可惜没帮我们王家生个儿子。我当时就说，要儿子干嘛？我就喜欢女儿！”

    “反正，张王李赵遍地刘，咱老王家，什么时候都不会缺人。就算我王明不生儿子，姓王的也不会绝种。所以，我在你这个丫头出生时候，才是最高兴的。只可惜……我没能看着你长大……”

    说着，王明轻轻抚着小兰柔滑的脸蛋，他的眼中，也有泪滴在汇聚：“丫头，别说你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啊。好不容易你才回到我身边，这才多少年啊？算算，十年了吧？你是一零年回来的对吧？今年……一九年？二零年？勉强算是十年吧？”

    “再算上你五岁之前，其实，你这女儿，也就陪着我只十五年而已，不够本儿，真xxx不够本儿！”

    听到王明忽然骂了句脏话，小兰不由一愣。印象里，父亲还是第一次说脏话。但，想想父亲刚才说的话，她心里，却浮起满心的歉疚：“爸爸，对不起，对不起……给女儿个补偿的机会，给女儿再有二十年……不，不够的，再多，三十年，四十年……”

    说着，说着，汹涌的泪水，终于破堤而下，汹涌得，仿佛钱塘大潮。

    “哎哎，哭啥呢，别哭，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王明看到小兰哭了起来，赶忙欠起身子，伸手去抹女儿脸上的泪花，“快给爸爸笑一个？笑一个？哎，怎么还哭啊，别哭了，要不，爸爸给你笑一个好不好？”

    顿时，小兰破涕而笑。这下，王明满意了：“这才对嘛，那句很文雅的词儿怎么说来着？梨花带雨？其实，我倒觉得，梨花不是什么好的，太白了，没有血色，桃花才好。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我女儿的脸蛋，应该是桃花才对，红红的，最可爱。我的女儿，就应该笑得像桃花一样，对不对？”

    小兰听了，赶紧点了点头：“嗯，嗯！爸爸，女儿知道了，我一定会笑得像桃花一样。”说着，她努力地，让自己笑得更灿烂。

    “这才对嘛！”王明也笑了起来，“笑着好，笑着好，笑怎么都比哭好。你记得不，我就算去看依兰时候，也从没哭过。哎，我其实当初，哭得比你刚才还凶。但，我有次想起来，当初依兰说过喜欢看我笑，说我笑起来比平时英俊……”

    说着，王明脸上，浮起了一丝可疑的红晕，就连旁边的小兰，也不禁嬉笑。

    “嗨，说这个干嘛！”王明挥挥手，“反正啊，从那以后，我就没在她面前哭过。丫头啊，以后，你去看我们时候，也别哭，别让我们看到你眼泪，要让我们看到你笑，知道吗？哎，每次带你去看你-mama时候，你都哭，每次都哭，我早想说你了……”

    小兰抽抽鼻子，说：“爸爸，我知道了。以后，我……”

    说到这里，小兰忽然一愣，她猛地反应过来，王明刚才说的，以后她去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就在小兰呆滞的时候，王明笑着，接着说：“哎，对嘛。丫头记得，将来爸爸必须陪在mama身边，知道吗？不许给爸爸另找其他地方，也不许给爸爸单独买骨灰盒。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吧你那个大哥哥，和她老婆的骨灰，都掺一起了。看来，你这丫头其实懂事挺早。将来，你就把爸爸和mama掺一起，就像你对他们一样，知道了吗？”

    这时，小兰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颤颤地，努力忍者泪用力点头。

    王明脸上最后的血色，也已经褪去了。一张青白的脸，有几分开始僵硬了。但，他仍然用他愈发冰凉的手，拉着女儿受，看着她娇美的面孔，叹息着说：“哎，你这丫头……真舍不得啊。不过没办法，依兰太想我了，我得去陪她……不过……想想……你这丫头好像也没什么让我放心不下的。虽然你身边少了个人，但，我觉得你就算自己，也能活得挺好。当然，你得睁大眼睛，好好看人，看清楚可能陪在你身边的人。这……这是爸爸……爸爸给你的最后的交待了，你……你知道了吗？”

    小兰紧紧咬着下唇，努力忍住眼眶中的泪水，再次用力点头。

    王明终于松了口气，轻声说：“好了……好了……丫头……我要去陪你-mama了……我要去陪你-mama了……”

    说着，说着，他闭上了眼睛……

    “爸爸！！”小兰睁大眼睛，攥着父亲的手，将那只已完全冰冷的手，死死地攥着，似乎，她手上的温度，能再次温暖那股冰冷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