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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文件

    第12章--文件

    议会令1970:4:14:0001:路西塔尼亚殖民地的执照予以吊销。殖民地中的所有文件都将被读取,无视其安全等级;当全部数据被复制三份到大百世界的记忆体系统之后,路西塔尼亚上的全部文件除了那些直接与生活支持相关的将以顶级权限被锁死。

    路西塔尼亚的管理者将被重新定位为议会的一个当地代表,在当地无自由处置权地执行路西塔尼亚撤退监察委员会的命令,该委员会依议会令1970:4:14:0002建立。

    目前位于在路西塔尼亚轨道上,属于安德鲁·维金(职业:言说/死亡,籍贯:地球,登记号:001.1998.44-94.10045)(注:原文这里出现了occ/cit/reg三个缩写。这个是靠猜的。)的宇宙飞船,被宣布为议会财产,随后将按充分补偿条例(注:缩写CO),议会令120:1:31:0019,予以补偿金。

    这艘宇宙飞船将被用于即刻将异学家马考斯·法蒂米尔·”米罗”·里贝拉·冯·赫塞和欧安达·昆哈塔·菲戈伊拉·马丘姆比解送到最近的世界,特隆赫姆,在那里他们将被审讯,以议会之起诉书剥夺其政治权利,依星河法典和议会令中适当的法令条款,控以叛逆、渎职、贪污、伪证、欺诈,以及异族灭绝。

    议会令1970:4:14:0002:殖民与探险监察委员会将任命一个不少于5人不多于15人的路西塔尼亚撤退监察委员会。

    该委员会被责成立刻收集并派遣足够的殖民飞船对路西塔尼亚殖民地的全部人口进行完全撤离。

    它还应准备供议会通过的计划,完全除去任何人类曾存在于路西塔尼亚的所有证据,包括迁移所有显示出基因上或者行为上有受到人类存在影响之结果存在的本地植物和动物。

    它还应评估路西塔尼亚对议会命令的服从性,并不时提出推荐意见,是要进一步地的干涉,包括使用武力,强迫使之服从;还是申请解禁路西塔尼亚的文件或以其他方式酬答路西塔尼亚的合作。

    议会令1970:4:14:0003:按照星河法典之保密章程条款,这两个命令和任何有关的信息在所有路西塔尼亚文件已被成功读取并锁死,且所有必需的宇宙飞船已被议会代理人征集并置于支配下之前应予严格保密。

    奥尔哈多不知道这算怎么回事。这位言说人不是个成年人吗?他不是在行星之间漫游过吗?可他对如何在一台计算机上处理任何事物都没有一丁点概念。

    当奥尔哈多对他问起这事的时候他还有点恼火呢。“奥尔哈多,你只管告诉我运行哪个程序就好。”

    “我难以置信,你居然不知道那是哪个。我从九岁的时候就做过数据对比了。每个人在那个年纪都要学怎么做这件事。”

    “奥尔哈多,我上学那是很长一段时间以前的事情了。而且,那也不是一所普通的小学。”

    “但是每个人都一直在用这些程序啊!”

    “显然不是每个人。我没用过。如果我知道要怎么自己来做这事,我就不会不得不雇用你了,不是吗?而且由于我准备用星外资金(注:因为是星际时代,所以不是海外啦)来支付你的工钱,你给我服务将会为路西塔尼亚的经济作出实实在在的贡献。(注:看来安德同学很可能是个重商主义者……)”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也不明白,奥尔哈多。但这提醒了我。我还不清楚要怎么给你支付工钱。”

    “你只要把钱从你的户头上转出来。”

    “人们都是怎么转的?”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言说人叹了口气,跪在奥尔哈多面前,抓住他的手说道:“奥尔哈多,我求你了,别再大惊小怪了,帮帮我!我有些事情非作不可,可这些事没有懂得如果使用计算机的人来帮我的话我做不了。”

    “请我会是白费你的钱。我只是个孩子。我才十二呢。金姆来帮你的话会比我好得多。他十五岁了,他真正懂得这些东西的内涵。他还懂数学。”

    “可金姆认为我是个无信者,并且每天祈祷着让我去死。”

    “不,那只是在他遇见你之前,对了,你最好别告诉他我跟你这么说。”

    “我要怎么转钱?”

    奥尔哈多转身回到终端机那里,连上银行。

    “你的真名是什么?”他问。

    “安德鲁·维金。”言说人把它拼了出来。这个名字看起来像是星语——可能言说人是个幸运的家伙,在家学习星语而不是在学校把这玩意往脑子里硬塞。

    “好,你的密码是什么?”

    “密码?”

    奥尔哈多把脑袋撞到了终端机上,显示屏上的一部分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其实我想说,他ORZ啦!)“求你了,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你的密码。”

    “你看,奥尔哈多,我以前有个程序,一个非常聪明的程序,帮我处理所有此类事务。我只要说‘买这个’就好,然后程序会管理财务。”

    “你不能那么做。把公众系统和一个那样的伺服程序绑定是违法的。你耳朵里那个东西就是做这个用的么?”

    “是的,而且我这样做不是违法的。”

    “我没眼睛,言说人,但这至少不是我的错。你是啥都不会。”奥尔哈多说完之后才意识到他现在对言说人说话的方式无礼得好像他也是个小孩子。

    “我还以为礼貌是种他们要教给十三岁孩子们的东西呢。”言说人说。奥尔哈多瞥了他一眼。他在微笑。要是父亲早就对他大喊起来,接着多半会进去痛打母亲,因为她没教给她的孩子教养。不过话说回来,奥尔哈多是绝不会对父亲像那样说话的。

    “很遗憾,”奥尔哈多说。“但没有你的密码我没法帮你cao作你的财务系统。你对它是什么得有点概念。”

    “用我的名字试试。”

    奥尔哈多试了试。没用。

    “打‘珍’试试。”

    “啥都没有。”

    言说人做了个鬼脸。“试试‘安德’”。

    “安德?异族灭绝那个?”

    “你只管试试。”

    这个起作用了。奥尔哈多搞不懂。“为什么你会有像那样一个密码?这就像是用一个脏字眼来做你的密码,只不过系统不会接受任何脏话。”

    “我有种乖戾的幽默感,”言说人回答道。“而我的伺服程序,你是这么叫它的,它的幽默感更加糟糕。”

    奥尔哈多笑了。“行。一个有幽默感的程序。”流动资金负债表在屏幕上显示出来。奥尔哈多有生以来从没看到过这么大的数字。“好吧,那么也许计算机真能讲笑话。”

    “那是我有多少钱吗?”

    “那应该是出错了。”

    “嗯,我做过很多次光速旅行。我在路上的时候我的投资当中肯定有些收获不错。”

    那些数字是真的。奥尔哈多无法想象有人能像这位逝者言说人这么老。“我想跟你说,”奥尔哈多说,“别给我一份薪水了,你为啥不干脆按给你工作的时间来付给我这些钱的一定百分比的利息呢?比如说,千分之一个百分点。那样只要两个星期我就能买下路西塔尼亚然后把地皮装船运到另外一个行星上了。”

    “这笔钱没那么多。”

    “言说人,你要通过投资赚这么多钱,唯一的可能是你活了一千年了。”

    “唔,”言说人说。

    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奥尔哈多这才意识到他刚才说了些好笑的东西。“你真的有一千岁?”他问。

    “时间,”言说人说,“时间是一个如此飘渺,转瞬即逝的事物。用莎士比亚的话说,‘我荒废了时间,而今时间便将我荒废。’”

    “这个‘将’是什么意思?”

    “就是‘把’的意思。”(注:英语谓词前置表强调的does,莎士比亚这里用中古英语的doth。故此处用较为文言的将和较为现代白话的把来翻译。)

    “你干吗引用一个连星语该怎么说都不知道的家伙?”

    “你觉得一个星期的薪水该是多少就往你帐户里转多少吧。然后开始对那些皮波和利波死前最后几周中的工作文档做对比。”

    “它们很可能有安全防护。”

    “用我的密码。它应该能让我们进去。”

    奥尔哈多进行了搜索。逝者言说人一直在观察着他。他时不时就问奥尔哈多关于他正在进行的cao作的问题。听了他的问题,奥尔哈多敢说言说人对计算机比奥尔哈多他自己还懂得多。他不知道的只是些特定的指令;很明显仅仅是通过观察,言说人就明白了很多。那天结束的时候,搜索仍没有找到任何特别的东西,奥尔哈多没用一分钟就明白了为啥言说人看起来对这天的工作如此满意。你压根就不想要什么结果,奥尔哈多想。你是想要观察我如何进行搜索。我知道你今晚会干嘛,安德鲁·维金,逝者言说人。你会对另外的某些文件进行你自己的搜索。我可能没眼睛,但是我能看到的比你想象的多。

    你把这事这么保密可真是笨透了,言说人。你不知道我是你这边的吗?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的密码怎么让你访问私人文件的。就算是你对市长的文件,或者主教的文件做搜索。不必对我隐藏秘密。你到这里只有三天,但我已经足够了解你而喜欢你,我喜欢你得足以让我为了你做任何事,只要它不会伤害到我的家人。而你永远都不会做任何伤害到我家人的事情的。

    ————————————————————

    次日早上,诺婉华几乎是一眼就发现了言说人闯入她文件的举动。他放肆地毫不掩饰此举,而令她烦恼的是他的成果。他的确成功访问了一些文件,尽管最重要的一个,皮波看到的模拟的记录,对他仍是封闭的。最让她恼火的是他压根没有任何隐藏他自己的意图。他的名字被记录在每个访问路径下面,就算是那些任何学童都能修改或者删除的也一样。

    好吧,她不会让这干扰她的工作,她下定决心。他撞到我家里来,cao纵我的孩子们,刺探我的文件,全都做得好像他有权利——

    如此如此如此,直到她意识到她光顾想着下次见到他时要说些什么刻薄话,工作还一点都没做。

    一点也不要想他了。想点别的事情。

    前天晚上,米罗和艾拉笑了。想想那个吧。当然米罗到早上就又变回了他那个阴郁的自我,还有艾拉,她的快乐留得稍微久一点,也很快就跟从前一样面带焦虑,忙忙碌碌,恶声恶气,到处都少不了她。还有格雷戈,照艾拉告诉她的话,他可能哭了还拥抱了那个男人,但第二天早上他拿起剪刀把他自己的床单全剪成了细细的小条,在学校里又拿他的脑袋撞进阿多买兄弟的裤裆,导致班级课程突然终止,结果还让她跟克里斯蒂女士进行了一次严肃的谈话。这位言说人的治愈之手也就这么些能耐了。他可能想着他可以走进我家里来修正所有他认为我做错了的事情,但他会发现有些伤口不是那么容易治愈的。

    除此以外,克里斯蒂女士还告诉她科尤拉在课堂上主动和碧蓓嬷嬷说话了,还是当着所有其他孩子们的面,可为什么说话?告诉他们她遇见过了那个臭名昭著的,可怕的FalantepelosMortos,他的名字是安德鲁,还有他完完全全跟佩雷格里诺主教说的一样可怕,说不定还更坏些,因为他把格雷戈折磨到哭起来了——事实上最后碧蓓嬷嬷不得不被迫要求科尤拉停止讲话。这倒是一功,能把科尤拉从她的深度自我封闭中拉出来。

    还有奥尔哈多,那么害羞,那么冷漠的他,现在激动起来,昨天夜里吃晚饭的时候他说起关于这个言说人的事情就停不下来。你知道吗,他连怎么转账都不知道?还有,你不会相信他用的那个密码有多可怕的——我本以为计算机应该会拒绝像这样的字眼——不,我不能告诉你,那是个秘密——我实际上正在教他怎么进行搜索——但我认为他懂计算机,他不是个白痴或者类似的什么——他说他以前有个伺服程序,那就是他在他耳朵里装了那个耳饰的原因——他对我说我想要什么就付给自己什么,现在我没那么多要买的东西,但是我可以存起来等到我出去自己生活的时候——我觉得他真的年纪很大了。我觉得他记得很久以前的事情。我觉得他把星语作为他的母语,大百世界里没多少人是讲着它长大的,你们觉得他会不会是在地球上出生的?

    到最后金姆对他尖叫着要他闭嘴别再说那个魔鬼仆从的事了不然他会请求主教大人举行一次驱魔因为奥尔哈多显然是中邪了;而这时奥尔哈多只是咧嘴笑笑,眨了眨眼,金姆一阵风地冲出了厨房,冲出了家门,一直到夜里很晚才回来。也许这言说人住到我们家里还好些,诺婉华想,因为反正他不在这里也能影响到这个家,现在他在刺探我的文件而我可不想容忍这种事。

    除了那些,像往常一样,那是我自己的过失,是我把他叫到了这里,我是那个把他从他叫做家乡的那个什么地方弄过来的人——他说他在那里有个姊妹——特隆赫姆,那里是这个名字——那是我的过失,把他弄到了这个大百世界里死水一潭的可悲小镇上,这里被围墙环绕,但围墙也没能阻止猪族杀死每个我爱的人——她再次想到了米罗,他看起来跟他真正的父亲相像得让她都纳闷为什么没人告她通jian,想着他就像皮波一样躺在山坡上,想着那些猪族用他们残忍的木头刀子把他切开。他们会的。而且就算他们没有这么做,他的年龄足以和欧安达结婚的一天也很快就会到来,到那时候我会不得不告诉他他真实的身世,他们为什么永远也不能成婚,而那时候他就会知道那些考加诸于我的苦痛全都的确是我应得的,他打我是用上帝之手,为我的罪恶惩罚我。

    甚至是我,诺婉华想。这个言说人迫使我想着的那些东西我一直都设法让自己回避,一回避就是几个星期,几个月。上次我一个上午都花在想着我的孩子们身上是多久以前了?更别提还带着希望。上次我允许自己想起皮波和利波是多久以前了?上一次我注意到我确实信奉上帝,至少那个睚眦必报,好惩罚人的旧约中的上帝,他微笑着抹去座座城池因为他们不向他祈祷(一笑倾城……)——要说基督有什么作为我可不知道。

    诺婉华就这样过了一整天,没做任何工作,同时她的思绪也拒绝让她得出任何结论。

    下午两三点的时候金姆来到门外。“我很抱歉来打扰你,母亲。”

    “没关系,”她说。“反正不管怎样我今天都干不成事。”

    “我知道你不在乎奥尔哈多把他的时间花在跟那个恶魔的私生子一起上,但我想你有必要知道科尤拉在放学后直接去了那里。他的住所。”

    “哦?”

    “还是你连这个也不关心了吗,母亲?怎么,你在计划掀开床单让他完全取代父亲吗?”

    诺婉华跳到地上,带着一股令人战栗的怒气向男孩走去。他在她面前蔫了下来。

    “对不起,母亲,我是太生气了——”

    “在我和你父亲结婚的这么多年里,我从没让他对我的孩子们举起一只手。但要是今天他还活着,我会叫他狠狠给你一记。”

    “你可以叫他啊,”金姆挑衅道,“但是我会在我让他的一只手落到我身上之前先杀了他。你可能喜欢被抽得团团转,但是没人能对我那么干。”

    她并没有打算这么做;她的手挥出去抽在他脸上之后她才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

    他伤得肯定不厉害。但是他立刻爆发出一阵嚎啕大哭,猛地坐倒在地板上,背向诺婉华。“对不起,对不起,”他边哭边不停地小声说。

    她在他身后跪下,笨拙地抚着他的双肩。

    她忽然想起自从这个孩子象格雷戈现在这么大以后,她就再也没对他做过拥抱之类的事情。我是什么时候决定要如此冷酷的?还有,为什么,当我再次碰触他的时候,不是用一个吻而是一记掌掴?

    “我也在为正在发生的事情忧心。”诺婉华说。

    “他在破坏所有的东西,”金姆说。“他到了这里,所有事情就都起变化了。”

    “嗯,就此而言,伊斯提反,事情以前也没好到变化不受欢迎的地步啊。”

    “不是他的那种方式。忏悔和补赎(注:penance常常也翻成忏悔,但是此处所指的是坦白罪过之后以仪式和行为进行补救的补赎)以及免罪,这些才是我们需要的变化。”

    这不是第一次了,诺婉华嫉妒着金姆对神甫们洗净罪恶之力的信心。那是因为你从未犯罪,我的儿子,那是因为你全然不知补赎的无能为力。

    “我想我得跟这位言说人谈谈。”诺婉华说。

    “然后带科尤拉回家?”

    “我不知道。我不能不注意到他让她再次开口讲话了。而且看起来她并不像喜欢他的样子。她一句他的好话都没说。”

    “那她为什么去他的住所?”

    “我猜是为了去对他说些粗话。你得承认那对于她的沉默而言是个进步。”

    “魔鬼通过表面的善行来伪装自己,然后——”

    “金姆,别跟我做神学讲演。带我到那个言说人住的地方,然后我会对付他的。”

    他们走在河湾旁的路上。水蛇正在蜕皮,所以那些正在腐烂的蛇皮的碎块残片搞得脚下的地面滑溜溜的。这将是我的下一个目标,诺婉华想。我得搞清楚这些肮脏的小怪物的原理,如此一来也许我能让它们派上啥用场呢。或者至少阻止它们继续每年六个星期把河岸搞得臭不可闻。唯一的可取之处(注:原文savinggrace,‘最后的恩典’,亦为基督教术语,但在一般场合翻译为可取之处似乎已经是通行的译法)是这些蛇皮看起来肥沃了土壤;那些柔软的河边小草在蛇蜕皮的地方长得最厚。这是路西塔尼亚的本地生命形式中唯一一种与人为善令人愉快的;整个夏天人们都到河堤上来,就为了躺在那些蜿蜒于苇丛和手感粗糙的大草原之间的长条形天然草坪上。蛇蜕,尽管如此让人不快,之后仍然是有好处的。

    金姆的想法显然也在沿着同一条思路。“母亲,我们能不能啥时候在我们家附近种一些河边草?”

    “这是你的外祖父母率先尝试过的事情之一,那是好些年前了。但他们未能找到实行的办法。河边草授粉,但是不结籽,当他们试着移植它的时候,它只能活一段时间就死了,而且第二年也不会再长出来。我猜它就是得长在水边。”

    金姆做了个怪相,走得快了些,显然有点生气。诺婉华叹了口气。金姆似乎总是这么自我中心地看待宇宙万物并不全然按照他希望的方式运转的事实。

    没过多久他们就到达了言说人的住所。孩子们正在,理所当然地,在广场上玩——他们为了互相听得见,在大声说话来盖过噪音。

    “就是这里,”金姆说。“我认为你该把奥尔哈多和科尤拉从那儿弄出来。”

    “多谢你引我到这来,”她说。

    “我不是在开玩笑。这是一次严肃的善恶之战。”

    “每件事都是,”诺婉华说。“真要花功夫的是搞清哪边是哪边。不,不,金姆,我知道你能给我讲得头头是道,但是——”

    “别用高人一等的态度对我,母亲。”

    “但是金姆,这似乎是很自然的啊,考虑到你在我面前总是那么高人一等。”

    他的脸气得板起来了。

    她伸出手,试探性地轻轻碰了碰他;他的肩膀在她的一触下绷紧起来,就像她的手是一只毒蜘蛛似的。“金姆,”她说,“别再想着教导我什么善恶了。我曾身临其境,而你除了地图还什么都没看过。”

    他抖掉她的手,大步走开。哎呀,我还真怀念我们互相之间动辄几星期都不说话的日子呢。

    她用力拍了拍手。片刻之后门就打开了。是科尤拉。“Oi,Mezinha,(注:葡萄牙语,嗨,妈咪)”她说,“tambémveiojogar?”你也是来玩的吗?

    奥尔哈多和言说人正在终端机上玩一款宇宙飞船战争游戏。

    言说人拿到了一台比大多数同类都大得多而且全息投影场也精细得多的机器,他们俩都正在同时控制超过十二艘飞船的中队。这相当复杂,所以他们俩谁都没抬头看她,连声问候都没有。

    “奥尔哈多要我闭嘴,否则他会把我的舌头拽出来逼我把它夹在三明治里吃下去,”科尤拉说。“所以在游戏结束之前你最好什么也别说。”

    “请坐,”言说人嘟囔道。

    “你马上要被痛宰了,言说人,”奥尔哈多喊道。

    言说人的半数以上舰队在一系列模拟的爆炸中消失了。诺婉华坐到一个凳子上。

    科尤拉坐到她旁边的地板上。“我听到你和金姆在外面讲话,”她说。“你们在大喊,所以我们什么都能听到。”

    诺婉华觉得自己的脸红了。言说人听到了她和她的儿子在争吵,这让她不自在。这跟他没关系。她家里的任何事情都跟他无关。而且她肯定自己不欣赏他玩战争游戏的行为。不管怎么说,这太过时了,太老气了。已经有几百年没有太空战争了,除非那些跟走私者的战斗也算数。神迹镇是这么一个和平的地方,甚至没人拥有比治安官的铁拳(注:jolt,猛击。)更危险的武器。奥尔哈多有生之年永远也不会看到一场战争。可现在他被一个战争游戏俘虏了。也许这是某种进化深植于各种族男性中的东西,渴望把对手轰成小碎片或者把他们在地面上砸个稀巴烂。或者,也许是他在他家里看到的暴力让他在他的游戏里也寻求暴力。我的错。又一次,是我的错。

    突然奥尔哈多沮丧地大叫起来,此时他的舰队在一系列的爆炸中消失了。

    “我不明白!我没法相信你做到了!我甚至没看到是怎么回事!”

    “那,别为这个大喊大叫了,”言说人说。“回放然后看看我是怎么做的,那么下次你就可以对付得来了。”

    “我以为你们言说人们该是跟神甫或者类似的人物差不多呢。你怎么会对战术这么在行?”

    言说人回答的时候冲诺婉华若有所指地一笑。“有时候让人们向你吐露真情还真有点像一场战斗。”

    奥尔哈多往后靠到墙上,闭上了他的眼睛,回放起他在游戏中所看到的东西。

    “你一直在四处打探,”诺婉华说。“而且你做得可不怎么高明。这就是逝者言说人们之间称之为‘战术’的玩意吗?”

    “它让你来到了这里,不是吗?”言说人笑着说。

    “你在我的文件里找什么?”

    “我是来言说皮波之死的。”

    “我没杀他。我的文件跟你的事无关。”

    “是你叫我来这里的。”

    “我改主意了。抱歉。这也没有给你权利来——”

    他的声音忽然变轻了,他在她面前屈膝让她能听到他的话。“皮波从你这里知道了某些东西,不管他知道的是什么,猪族为此杀了他。所以你把你的文件锁到没人能找到的地方。你甚至拒绝嫁给利波,就为了这样他才不会接触到皮波看到的东西。你扭曲了你的生活,还有每个你关爱的人的生活,为了防止利波,现在是米罗知道那个秘密然后死去。”

    诺婉华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她的手脚开始战抖。他到这里才三天,他就已经比任何人知道得更多,这些只有利波曾猜到过几分。“这些全是谎话。”她说。

    “听我说,伊万诺娃女士。这样没用。利波还是死了,不是吗?不管你的秘密是什么,你自己藏起它并没有救得了他的命。这样也救不了米罗。无知和欺瞒救不了任何人。知识才能救人。”

    “绝不。”她小声说。

    “我能理解你不让利波和米罗知道,可我对你又算什么呢?我不是你的什么人,所以就算我知道了这个秘密而被它杀死了,那又有啥关系呢?”

    “你是死是活都没任何关系,”诺婉华说,“但你绝不会得到那些文件的。”

    “你似乎根本不明白你没有权力蒙蔽他人的眼睛。你的儿子和他的姐妹每天出去跟猪族见面,而,多谢你啊,他们根本不知道是否他们的下一个词或者下一个动作就会成为他们的死亡判决书。明天我会跟他们一起去,因为不跟猪族交谈我没法言说皮波的死——”

    “我不想让你言说皮波的死。”

    “我不管你想怎么样,我做这件事不是为你。但是我现在请求你让我知道皮波知道了什么。”

    “你绝不会知道皮波知道的东西,因为他是个仁慈和蔼富于爱心的人,他——”

    “他带一个孤独的、吓坏了的小女孩回家,治愈了她心中的伤口。”他这么说的时候,他的手搁在科尤拉的肩头。

    这让诺婉华无法忍受。“你怎么敢把自己跟他相比!科尤拉不是个孤儿,你听到我说了吗?她有个母亲,我,她不需要你,我们当中没人需要你,没人!”然后,不知怎地,她正在哭泣。她不想在他面前哭泣。她不想呆在这里。他在搅乱所有的事情。她跌跌撞撞地出了门,在身后把门砰地摔上。金姆是对的。他像个恶魔。他知道太多,所求太多,所给太多,而且他们全都已经太依赖他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怎么就能获得对他们这么大的影响力呢?

    接下来的念头立刻让她还没流出的泪水干涸了,心中充满恐惧。他刚才说米罗和他的姐妹每天出去见猪族。他知道了。他知道了所有的秘密。

    所有的,除了那个她自己也不知道的秘密,那个皮波不知怎么在她的模拟中发现的秘密。一旦他搞清了那个,他也就拥有了她这么些年来一直隐藏着的所有东西。当她召唤逝者言说人的时候,她是想要他找到关于皮波的事实;他来了,找出来的反而是关于她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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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砰地一声被摔上了。安德趴在她坐过的凳子上,头埋在双手中。他听到奥尔哈多站了起来,慢慢地穿过房间走向他。

    “你试图获取母亲的文件,”他平静地说。

    “是的,”安德说。

    “你让我教你怎么做搜索,这样你就可以刺探我自己的母亲。你让我成了一个叛徒。”

    现在没有任何回答会让奥尔哈多满意;安德也没想要回答。奥尔哈多走向大门然后离去的时候他静静地等着。

    然而,他心中的躁动对于虫后来说并不是静默无声的。他感到她被他的苦恼吸引,在他的心中翻弄。不,他默默地对她说。你什么也做不了,我也无法解释。人类的事情,如此而已,奇怪的,格格不入的人类的问题,是理解力所不及的。

    <啊哈。>然后他感到她在心灵深处触摸了他一下,这触摸就像是微风抚过一棵树的树叶;他感受到了挺拔向上的树干的力量和活力,土壤中树根紧握着大地,阳光在热情的树叶间温和的嬉戏。

    <看看我们从他那儿学到了什么,安德,这种他所发现的宁静。>虫后从他的思想中退出,这种感觉也褪去了。树木的力量还留在他身上,它的安然寂静取代了他自己痛苦不堪的沉默。

    这些只是一小会的事;奥尔哈多关上大门的声音还在房间里回荡。

    在他身边,科尤拉跳了起来,从地板上窜到他的床上。她在上面蹦跳了几次。“你才撑了两天,”她兴高采烈地说,“现在每个人都恨你啦。”

    安德讽刺地笑笑,转身看着她。

    “你呢?”

    “哦,是的,”她说。“所有人当中我第一个恨你,也许除了金姆以外。”她从床上溜了下来,走到终端机旁。一次只敲一个键,小心翼翼地登陆。一堆两位数的加法问题出现在终端机上方的空气里。“你想看我做算术题吗?”

    安德站起来,到终端机旁和她站在一起。“当然。”他说。“不过,那些看起来挺难的。”

    “对我可不难,”她夸耀道,“我做这些比谁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