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君臣

    洪天一直守候在彭玉麟的床榻边，和他一同守候的只有杨岳斌，和两名侍卫，其他人则被他遣走了。

    此时的杨岳斌早就换下了囚服，戒掉了辫子，穿上了太平军将领的服饰，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

    “陛下！太医已经说过，雪琴兄他并无大碍，只要休息足够就可以醒来，你不必如此担心。”杨岳斌道。

    洪天摇了摇头，道：“如果他醒过来，又做傻事，你能拦得住？本侯如何能放心。”

    杨岳斌听着洪天本侯的称呼，不由得深受感触，他知道这是因为何故，当时洪天当着五十万百姓之面，当众自废天王之位，那个场景虽然已经过去了，但是在他脑海中依旧历历在目。

    说起来，杨岳斌原本就是行伍出身，当兵多年，洪秀全尚未造反，还是个秀才的时候，他就开始镇压起义军了，可以说什么样的义军首领都见过，但是几乎都是挂羊头卖狗rou之辈为多。

    打着劫富济贫的口号，强拉人入伙的有；杀人不眨眼，肆无忌惮的有；自称反清复明，背地里和清兵勾结的有；信白莲教，自称刀枪不入的蠢货也有；像洪秀全那样，自认为是上帝之子等诸如此类的神棍，也见得多了，只是洪秀全是极其成功的一个，其他的大多都被轻易剿灭了而已。

    不过，如洪天这样的，他还真是未见过，洪天当日跪地道歉，痛哭流涕，断指明志，感人肺腑的剖白，简直让人肝肠寸断。

    杨岳斌并没有和那些百姓一样，盲目的相信洪天真是什么至仁之君，但是就算那些都是造作，也足可见洪天的能耐了。

    能蛊惑人心为他卖命，就算是假的又如何？反正连彭玉麟这样的人，都认为是真的，那不就行了吗？

    杨岳斌原本就有投降之心，他当兵那么多年，官逼民反的事情看多了，对于清朝早就没有向心力，继续当兵也不过是为了高官厚禄，以后衣锦还乡，安享晚年，既然被擒了，投降买个富贵也无不可的，总比那样白白死了强。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太平天国无法成事，他这个降将最后落入以前同僚手中，到时也太窝囊了，这些担心虽然在赵烈文的连番劝说下，减弱了大半，毕竟赵烈文这样的智者都甘愿为太平天国卖命，自己这样的武夫，想那么干嘛呢！

    不过，他心中依旧有不安，但在见识了洪天被万民拥戴的情景后，他对于投降再没有抵触了，跟着这样的君王，如果不能成事也无话可讲了。

    看着洪天关心彭玉麟的模样，杨岳斌深感高兴，洪天能如此善待降将，自己以后的前途应该不差。

    当然，杨岳斌也明白，那是彭玉麟为赎罪自断一条手臂，洪天感同身受下，对其大加赏识和钦佩，但如果要他仿效断臂，杨岳斌是万万不愿的，他才不管洪天是否重用他，反正以他的身份和能耐，洪天也不会亏待他。

    洪天对于一旁的杨岳斌心思不断，丝毫不知晓的，就算知晓了，恐怕也不会太在意。

    杨岳斌这样的人才，他自然是要重用的，不过刚刚归附自然不能太过优待了，怎么也要考验一下他的忠诚程度。

    而他一直守着彭玉麟，除了真的担心他外，自然也不乏笼络人心的目的了，让这些降将归心，可是当前太平天国十分重要的事情。

    鲍超已经兵至江浦，战争已经不远了，虽然李秀成等人说胜算很大，天京基本无忧，但是如果能将现在关押在天京城中的那些湘军将领招降的话，绝对能让太平军的战力更上一层楼。

    因为现在的太平军，大部分都是原湘军的人马，除了韦志俊部和天京之战中收编的那些军队外，在祭奠大会，湘军降卒归心后，原本损失惨重的太平军各部都开始大肆收编起这些降卒来。

    但是真要整合完毕，还是需要不少时间的，而且要在战场上发挥出战斗力，还要一定的磨合期，但如果湘军降将也加入来的话，整编定然会顺利很多。

    而彭玉麟和杨岳斌两人是湘军巨头，特别是在湘军水师，这支此时中华最强大的水军中，拥有无与伦比的威望，再加上赵烈文相助，估计湘军将领大部分都会选择投入太平天国的。

    所以，对于拉拢这两人，洪天十分卖力，就差没有给彭玉麟端屎端尿了。

    杨岳斌心思百转，洪天目标坚定，彭玉麟终于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嘴角就扯了起来，显然断臂之痛让他难受之极，不过这位硬汉子轻易就忍了下来，哼都不哼一声。

    洪天见此，心中不禁有些佩服的，他当日断指之痛，可是让他几乎崩溃，当时的眼泪大多不是因为感动而流，而是疼痛难忍的缘故。

    断指尚且如此，断臂之痛洪天想一想就觉得头皮发麻，他感受着自身隐隐作痛的断指伤口，眼中又不自禁的流出泪水来。

    “彭卿家，你终于醒来了，觉得身子如何？”洪天关切的问道。

    “陛下，自你昏迷后一直守着在这里，寸步不离，已经好几个时辰了。”旁边的杨岳斌道。

    彭玉麟闻言，感动流泪，道：“彭某一介罪人，如何值得陛下如此待我！”

    “彭卿家爱民之举，本侯早有耳闻，当日如果不是你多加阻拦，天京城百姓定然死伤更为惨重，你其实是有恩于百姓的啊！”洪天眼中含泪，道：“多谢你让那些百姓逃过一劫，否则本侯的罪孽就更大了。”

    “陛下！”彭玉麟眼中泪水更多了。

    杨岳斌看着这对君臣，没有开口，心中不禁对洪天更加佩服，彭玉麟才归顺多久啊！竟然就对洪天死心塌地的样子了，这天王真是厉害啊！

    就如此，洪天、彭玉麟两人君臣痛哭，而另一位臣子，杨岳斌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感触万千。

    君臣三人，组成了一副奇怪的画面。

    洪天和彭玉麟两人哭了好一会，才停了下来，而期间杨岳斌已经命人唤来太医。

    太医检查了彭玉麟一番，就退了出去。

    “太好了！彭卿家你的伤势并无大碍，而伤口开始愈合，本侯总算是稍微放心了，你就安心养伤，一定要快些好起来，我们就可以一同为天下万民谋福利。”洪天高兴道。

    彭玉麟摇头，道：“这个时候，彭某岂能躺在床上？虽然彭某这段时间在狱中，但是也能猜到四周清军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战争应该不远了，彭某现在就出去，定然让以前的旧部归入天国，为万民请命。”

    原本洪天还想再劝，但是旁边的杨岳斌已经开口道：“陛下，雪琴兄就是这样的人，对百姓一片赤诚，就算你如何劝说都是无用的了，陛下还是成全他吧。”

    洪天闻言，心中虽然担心彭玉麟的身体，但是也只能住口，点头应承了，毕竟此事的确紧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