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锦堂春在线阅读 - 第四十二章 苏家 中

第四十二章 苏家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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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新事下

    虽然这么想,但她倒也没说什么。毕竟,敏君也就是略略有些纯稚罢了,但该有的手腕决心都是不差的,会守着该有的底线儿,旁的什么,日后那些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自然会教她的。不过,自己作为母亲,倒还是希望着她日后也能如此。

    由此,孟氏也就搁下这些事儿,只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脸,笑着道:“知道你与她素来交好,但有些事,自己心底有个数儿,日后不论出什么事儿,自然都有个底,也不会慌了手脚。这一桩事儿,你也要好生想一想,莫要日后处事不妥,倒是白白辜负了这一段情分呢。”

    “女儿晓得的。”敏君听到这里,虽然还有些旁的想法,但也不得不承认孟氏说的也有些道理。毕竟,她不是自己,自己也不是苏娴,这一段情分能不能继续维持乃至不断的加厚,也得自己小心维持着。心里这么想着,她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些。孟氏见着她如此,便不再提这事,随口说了两句话,便是打发她回屋子里歇息去了。自己则是坐在那里沉思了半晌,方唤了个甘棠过来:“昨儿要你们备下的东西可都妥当了?”

    “奶奶吩咐的,都是妥当了。”甘棠一脸笑意,只柔声道:“奶奶可是要瞧一瞧?”

    “你素来仔细小心,我自是放心的。”孟氏挥了挥手,只揉了揉眉头,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只盼着这一番事儿能成就好了。瞧瞧,这连着婉君那丫头也是要成亲了,家里头大大小小的姑娘哥儿都差不多订了婚事,独独尚宁一个未成亲,倒是越发显得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好。”

    “奶奶。”甘棠知道这话题自己是不能多说一句话的,便只轻轻唤了一句,没有再说旁的什么。孟氏倒也没在意,只伸出手让她搀扶住,自己站起身来:“罢了,不说这些不中用的话,你且随我一并走一趟张大人家。瞧一瞧那位说着极好的张颖玉张姑娘。”

    甘棠笑着扶起孟氏,两人走出屋子,自有丫鬟婆子跟缀上来,甘棠吩咐了两句话,一行人便是离开徐家,坐着车轿一径到了早就是投了帖子,说定了时辰的张家。说来这一桩婚事,也是一个巧合。先前孟氏并没有打算近期与尚宁相看姑娘的,只是耐不住好些个人家巴巴送了庚帖过来,话里话外带出来的那些风声,方勉强打起精神,预备一气儿将事情办妥当便好。

    没想着,她这方打点了精神预备好生相看,那边过来拜访的一个夫人听出几分味道后,便推荐了自家的侄女张颖玉。孟氏细细听了一番,容貌性情听着都是不差,又又是嫡出女儿,虽说门第也不算高,但对比自家也算不错了,她心底不由的一动。加之那位夫人她往年也是见过的,并不是那等空口白牙说话的人,由此,孟氏便也露出些口风,说定了今日过去拜访拜访。

    这便是相看的意思了,那位夫人听了,也是高兴,满口应许了这一桩事,不过三四个时辰,便是有婆子送了帖子过来。孟氏见着其如此殷勤,便也忙回了帖子,又精心备下礼儿,今日算准了时辰出门。

    此间种种,自是不提。只说她到了那张家,见过那张家夫人刘氏,又与那张颖玉说了一会子话,打量了半晌,着实十分满意。那张颖玉不消说,生得眼如秋水,眉似远山,十分娇美可人,兼着性情言谈也是温柔之中透着爽朗,着实让人舒服的。而那位刘氏夫人,也是言辞款款,笑容可亲,孟氏见着她们母女如此,只觉得称心如意,事儿大抵是能成的,少不得多说了些话,呆了个把时辰方告辞而去。

    “你瞧瞧,这位张姑娘如何?”孟氏脸上带着笑容,坐在车轿子里头理了理发鬓上的钗子,目光中仍旧透着些许兴致勃勃:“说来这会子也是先看一看这容貌款段罢了,旁的什么,一时半会儿也是有些说不清楚。”

    “奶奶,奴婢知道什么。哪里敢评判这些?”甘棠见着孟氏的兴致也高,倒也不怕自己这话一出口扫了她的兴致,只笑着推辞了一句,才是低头沉思半晌接着道:“不过旁的不敢说,这位姑娘倒是有些咱们家大姑娘的影子,奶奶先前说到花草上面,她说得极细致的,应当在这上面有些涉猎。”

    “哦?”孟氏眉梢一挑,唇角有些翘起,却没有再提这位张家姑娘,而是沉思了半晌,就说起旁的话来。这甘棠见着了,也没再说什么,陪着说笑罢了。

    一行人重头回到家里,才是坐下来歇了小半个时辰,眼瞅着天色渐黑,孟氏忙就是使人去厨下吩咐今晚的菜色,自己则是起身到了尚德尚礼并宝儿的屋子一趟,瞧着这三处都无甚不妥当的地方,便携他们一并回到主屋——而此时,敏君繁君两人也是过来了。

    “娘。”

    “母亲。”

    见着孟氏带着弟弟meimei过来,敏君繁君两人先是与孟氏行了礼,再听得那童言童语说着jiejie的弟弟,由不得漾出一脸的笑容。敏君更是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搂在怀里,一面笑着道:“娘,这两个小家伙,嘴巴越发得甜了,每日每日的叫着,让人心都醉了。”

    “什么时候能比得过你这张嘴,那便是真真能成事的时候。就这么几句话,一张小嘴巴说不得多少,只叫你一声,你都觉得醉了,日后还不日日醉倒?”孟氏随口打趣了一句,就是将小女儿宝儿拍了拍,笑着道:“瞧瞧你meimei,她都听的笑了。”

    “这小丫头,年纪小小,竟然敢笑话我这个jiejie。”敏君凑上来说笑,一面伸出手捏了捏宝儿软软的脸颊,一面眉眼弯弯着道:“我今日若不与她一点颜色瞧瞧,日后指定要坐在我头上去。”

    “又是浑说。”孟氏拍了敏君的手一下,正是要说话,外头便有丫鬟回话——徐允谦并徐尚宁回来了。听得如此,孟氏等人自是回头,先是行礼叫唤,然后方各自落座,待得晚饭完了,孟氏将一干儿女都打发下去,方与徐允谦说起今日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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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喜颜上

    徐允谦听完孟氏所说的话,先不理会那婉君的婚事,斟酌了那位张家姑娘张颖玉好半晌,才是接着道:“那位张帙张大人,原也是新提拔上来的,虽说不曾相处,但听得官风不差,平素谨慎小心,并不是那等张扬之辈。想来这儿女教养也是不会差到哪里去。你既是见着她好,便多打听打听,也不消十分挑剔,只要品格心性好,旁的也不必求全求好。”

    到底,那张颖玉也是个嫡出女儿,品貌也不差,自己这边的尚宁,虽说日渐上进,但一来没有个前程,二来又是个庶子,也不能多求什么。要是论说起来,那张家说不得也是瞧着风声形势,方许了这一门婚事,细细计较起来,尚宁未尝是他们原本想要择取的女婿人选。

    对此,孟氏也颇有几分底儿,只不过想着到底是庶长子,自己怎么着也要挑个说得过去的媳妇。见着徐允谦这般说来,她琢磨一番,也觉得这个张颖玉已是不错的人选了:“您说的也是,不过,这到底是宁哥儿要娶媳妇儿,怎么也得问一问他的意思。让他自己打听打听风声,我也暗地里探问一番,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褶子的。”

    “这事你处置便是。”徐允谦这些年对于孟氏十分信任,自然不会觉得她会在这些上面出岔子,只点了点头道:“你素来小心,极是有心的,自是能将这件事儿处置妥当。不说旁的,单单敏君、繁君并那璧君的婚事,你便选的极好,想来这个也不会差的。”

    “那也是姻缘天定。”孟氏听到这话,也是露出些笑容来。这敏君未来的夫婿苏瑾不说,就是璧君的夫婿孟湛,繁君的夫婿苏詹,个顶个都是有了前程。想着这些,她自是有几分得意的:“月老牵红绳做媒,一概都是上天注定的,哪里有我什么事儿。”

    徐允谦见着她如此,心里微微一动,却是伸出手握住孟氏的手,轻声道:“若不是夫人贤惠多智,纵然月老牵红绳,只怕也是不中用的。我们一家子能有今天,也有夫人偌大的功劳在。”

    孟氏听得这话,手又是被紧紧握在徐允谦的掌心,当即心里一阵酥软,脸上腾得浮起一片红霞,但明面上却只是含羞道:“相公这般说,我怎生受得住,什么功劳不功劳的。咱们一家子,还不是指着相公么……”

    见着孟氏如此含羞带怯,与往日的端庄大方颇有些不同,徐允谦心底也是有些痒痒的,只是瞅着时辰尚早,如何也做不出那等事来,当即便咳嗽一声,胡乱说起旁的话来:“说这些做什么……对了,那婉君的婚事,又是怎么个由来?”

    “说起这个,我也有些纳闷。”孟氏脸上仍旧有些发红,但听得徐允谦说及正事,她便回过神来,略略想了一想就是道:“也没个什么响动,忽而就是送了这帖子过来。我还纳闷着呢,那东国公也是极高的门第,虽说眼下略有些不足,可也不至于寻到大房的庶女身上去。着实太过高攀了,又没个由头,这说起来,也是有些不好听的。”

    “原先一丝响动都没有?”徐允谦听得一愣,心里有些捉摸不透:“按说东国公这般的人家,也不至于到那地步,如今圣上也是颇为安抚这些轩贵人家,虽说无权,但日后还说不准如何,怎么就悄没声息寻到大哥家去。”

    “我也是这般想的。只是,这些话也不好说,且那婉君想来也是听不进去这些。相公,您不晓得,这喜帖儿还是璧君丫头与她一并送过来的。从头到尾这么些年过去了,我还没见过这般不害臊的女孩儿。”孟氏说及这些,眉头由不得皱了起来:“这等婚姻大事,虽说父母也有与儿女提的,但也没见过一个女孩儿亲自cao办的理儿。还一身红妆,满头珠翠,说话行事,趾高气扬,着实瞧着有些不像。我们虽说是叔婶,原是血脉相连的,可这件事还是不要多理会,若是插了手,只怕落不得什么好的。”

    “竟是如此?”徐允谦也是有些吃惊起来,他眉头紧皱,脸色略有些发青:“大哥大嫂如何教出这般的女儿来这般行止言谈,若是外人瞧着笑话,岂不是带累了敏君这几个丫头?不行,从今而后,咱们家还是避着远些,免得平白受了牵连。”

    “这却不至于。”孟氏笑了笑,伸出手端起一盏茶吃了两口,便道:“区区一个女孩儿,能有什么大事儿?纵然这会子规矩礼数不大通,有些自高自诩的,等过了门成了媳妇,还能闹出什么来?那东国公也是个上等的人家,会愿意自家的儿媳妇闹出笑话,张扬得满城风雨?等她出嫁成亲,这事儿也就完了。”

    “这般也就罢了。”徐允谦听得点了点头,神色略略好了些:“只是敏君几个,你可得好生细细教养,也离着那婉君远些,莫要让她们沾染了不好的习性。”

    “相公放心便是。就是我不说,那两个丫头也瞧着婉君极不顺眼的。当初在燕京的时候,便时时说几句暗讽明嘲的话儿。先前敏丫头都差不多直言相斥了,虽说略略有些过了,但也不是显出她素来的心性了么。”孟氏说及此事,并无一丝担心:“说来那大侄女璧君是婉君的亲姐妹,可说言谈行止,也不是与她一路儿,何况敏君繁君两个丫头,更不是一条道儿上的人。”

    徐允谦点了点头,倒也没再说什么话。毕竟敏君繁君两人平日里瞧着,也不是那等张扬轻佻的人,他不过随口嘱咐一句罢了。见着孟氏如此有信心,他也就放心了。两人再说了半晌的话,又去看书刺绣消磨了个把时辰,方相携安置去了。

    服侍孟氏的丫鬟见着如此,也悄没声息地退下去,自是处事儿不提。其中那甘棠却是眉头微皱,脸色稍稍有些暗淡,素馨就瞧着她这么个模样,由不得心中一动,拉着她一并到了自己的屋子里,笑着倒茶,一面悄声道:“jiejie怎么了?瞧着脸色不大好,可是有什么事儿积在心底儿?”

    “就你眼尖儿。”甘棠淡淡叹了一口气,倒也没有多少的忌讳。这素馨在三房好些年了,行事言谈都是没得挑的。若非是孟氏心底还有些芥蒂,只怕负责的事儿更多些,权儿也更高些。不过,这番事与孟氏无关,她说出口自然也没有太多的顾及,直接便道:“我只是有些担心锦葵那丫头。眼瞅着,大公子就是要订亲了,她这般的旧人,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素馨听的是这般事,脸色也有些暗淡下来。她与锦葵虽然更没交情,但当初被朱氏派过来的时候,明的暗的谁不知道是做姨娘的意思,孟氏连着现在都有些芥蒂,因着如此,对这番事儿,她更明白些,少不得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心思,当即就是深深叹道:“咱们说得好听,是个有些脸面的丫头,连着管家掌事的仆妇人等都是要让一让的。可真是计较起来,又算得什么牌面上的人?该是如何,还不是看着主子的意思。”

    “理儿是这个理儿,谁不晓得这些,只瞧瞧咱们府里的姨娘就知道了。”甘棠应了一声,她与锦葵也是相处数年,虽说当初因为那一件事有些不满,可是今日听到这件事,怎么地也是有些担心的。到底是结识一场,她不想看到锦葵没有个好下场,不说别的,只孟氏这么个人,她就能看出并不是那等想着开枝散叶而喜欢为小辈纳妾送通房的。加之,锦葵又是府里头的旧人,新奶奶过来了,最是忌讳的便是这样的人。而大公子尚宁那里,旧人怎么能比得上新人?长辈不喜欢,身份比不得,新鲜两字也是差了一层,不吃亏,才是稀罕事。不过,越是知道的清楚,甘棠心里越是有些复杂:“可越是如此,我这里便越有些担心。你说,这事儿要不要与她说一声?”

    “还是说一说吧,总有个准备的好。旁的事儿,我们也做不得主了,只能盼着来的是个贤惠的。”素馨说到这里,也是有些沉默,半晌才是吐出这么一句话来。只是那微微下垂的浓密眼睫,不断的颤动着,灯影之下,仿佛一只蝴蝶在花间翩翩而起,透着些许脆弱的美感:“说来,我这厢不知道多庆幸,当初没有如太太所说的一般,成为一个姨娘。瞧瞧现在咱们房里的姨娘,也就是个名儿罢了,连影子都没人瞧见,竟不是个人,活似一个鬼般活着,这辈子还有什么意思……”

    “素馨……”甘棠低低地唤一声,脸上略微露出些惊讶的神色:“怎么说起这些来?你也不消想太多,奶奶素来待人宽和,日后你自是有个前程的。”

    “只盼着这个呢。”素馨抬头微微一笑,但目光却还有些忧愁:“再如何,总比当初要好,不是吗?现在啊,不论什么事儿出来,我想到这一处,心里也就宽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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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喜颜中

    “这却也是。”甘棠听得怔忪了半晌,脸上微微浮现出些许笑意来:“先苦后甜,总是对着的。咱们奶奶当初被那碧痕姨娘压得如何?今日又是如何?只怕这会子那碧痕姨娘若是泉下有知,未尝不会恨得牙痒痒——咱们家的大公子二姑娘可都是一门心思向着奶奶了。”

    “那也是夫人待得他们好,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但凡有些良知的,哪里会冷热都不知道?要我说,碧痕姨娘也当知足了的,当初她是怎么对待大姑娘的?奶奶又是如何对待大公子二姑娘的?这大房奶奶能这般,可是百里也无一的。”素馨说起这个,也是十分佩服孟氏心胸宽阔:“若大公子娶的新奶奶能有奶奶这般的心性,锦葵那丫头还愁什么?”

    “那也是极难得的。我们也做不得这个主儿。”甘棠想了想,还是道:“说来那碧痕姨娘你许是不大清楚,当初那般嚣张跋扈,又苛待二姑娘,最是个心黑手辣的,也是因为这些,到底失了宠爱。若是锦葵记着这个,日后多避让,少是非,许是好些。”说到这里,她又是沉默下来。

    “若说这个,锦葵那丫头不是做得极好的?”素馨笑了笑,露出些称许的神色:“她手臂上的守宫砂都还留着呢,最是个谨慎小心不敢擅自往前一步的人。你稍稍提点一番,说说这些事,也就全了姐妹情分一场了。日后的前程,各自有各自的路,谁能管着谁经疼?不是有句话儿,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么”

    甘棠沉默了半晌,也是点头。两人说了这半晌子的话,外头便又小丫鬟低声道:“甘棠jiejie,奶奶要热汤呢。”话音柔软细微,若非已是半掀起帘子说的,只怕两人都是听不清楚。

    “奶奶那边有事儿,你且过去伺候,旁的事儿明日再说也不迟。”素馨听得这话,忙推了甘棠一把,让她赶过去做事儿先。甘棠也是点了点头,说了两句话,便打起帘子出去了。剩下的素馨呆在那里想了半日,忽而嘴角露出个笑容,从边上的针线篮子里取出针线活儿,映着灯光慢慢地做起针线活计来。

    而那一边,甘棠使人将厨下备着的热汤取来,亲自倒入浴盆之中,方禀告一声自个退下去——这个时候的孟氏总不让人伺候的。待得小半个时辰后,她又领着丫鬟将那小房间收缀一番。孟氏唤她进去说了两句话,便打发她下去睡了。

    此后,一夜无话。

    第二日,甘棠瞅着孟氏睡了去,稍稍得空,便与一侧的小丫鬟道:“奶奶若是使唤我,便说我去园子里逛去了,等会儿便回来。”那小丫鬟应了一声,她便自去尚宁的屋子里唤了锦葵出来。

    “jiejie今儿得空,倒是想到meimei了。”锦葵穿着半旧不新的蜜合色掐芽马甲,玉红色衫子,系着白绫裙,眉眼宛然,生生透出一股子柔婉可人的秀美:“快且到我那屋子里坐坐,正正好,我得了些许好茶叶,烹一碗与jiejie尝一尝。”

    “茶叶倒也罢了,日后得空再尝味道也无妨。只有一件事,可得与你说一声。”甘棠拉着锦葵走到一处角落,瞧着周围旷朗,四下无人,便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奶奶要与大公子订亲了,有个张家的姑娘颇得看重,若是都无碍,只怕也就是这些日子的功夫了。到底,大姑娘二姑娘已是订了亲,多半也就这一年半载的功夫,就是要出嫁的。”

    锦葵听得这话,脸色微微发白,目光也有些黯淡下来,只是对着甘棠,她到底还是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垂眼低低道:“这也是好事儿,成家立业的,成了家方能立业,这与大公子也是好事儿。”

    “谁与你说这个去。傻丫头,你可得要为自己筹算筹算,日后该是如何处身立足。”甘棠看得着锦葵如斯神色,也是有些感叹,只伸出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低声道:“旁的我也不多说,你是个最聪明不过的人,多想想那几位姨娘,特别是那位碧痕姨娘的事儿。旁的什么,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自是清楚的。”

    听得甘棠这么说,锦葵神色稍稍好了些,只垂着眼握住甘棠的手,低声道:“多谢jiejie一番好意,特特过来提点我,这些话,我都会记在心底的。日后言谈行止,断然不敢有放肆的。”她并非是没有心肝,没个脑子的人,对于甘棠的好意自然是明白的。而她自己,对于这些意思,也是深有了解,预备去做的。

    否则,她跟着大公子尚宁这么些年,若是想做些狐媚的事儿,或是掐着时间趁机怀上孩子等等,也不是难事。可她想着大公子生母碧痕姨娘当初的种种事,总是在心底告诫自己,要记得自己的身份,要能忍得住,日后方能有个好日子。奶奶当初多么难,现在又是如何?自己以后怎么样也是不敢比奶奶的,但行事说谈不出纰漏,事事不逾越,想来日后也会渐渐好过起来的。

    也是存了这样的念头,此时她方能听得进甘棠的话,不但不以为许,反倒是郑重谢了甘棠:“说来jiejie与我相处的日子也不算久,如此有心特特过来提点,真真让我受之有愧。”

    “这有什么。到底是相识一场,总还是盼着日后都是好过的。”甘棠叹了一口气,看着这锦葵颇有几分筹划算计在里头,也没有什么争宠夺势的心思,当下在略略放心之余,少不得为自己以后有些迷茫——这锦葵日后如何不提,总归有个奔头了,自己年岁渐长,却不知道该是落到哪里去。

    这世间,果真是欢愉少,忧愁多……

    她在暗地里想着,脸色略略露出几分忧愁来,锦葵见着了,虽说不大清楚她心里头如何想,但也忙笑着凑上来说些旁的笑话儿闲事来。如此这般一番,甘棠也是回过神来,与之谈了半晌,就是笑着告辞而去:“得空说了半晌子话,也是尽够了,奶奶那里想来就要有事儿了,我得过去瞧一瞧,免得奶奶使人过来,又是一场事儿。”

    锦葵见着说及孟氏,自是不敢多留,当即便笑着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多留了,jiejie日后得空再过来顽吧。”甘棠应了一声,便起身离去了。独留下那锦葵,站在那里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花木扶苏之处,仍有几分出神,还是另外的一个小丫头有事儿叫唤,才是让她回过神来,自转身应承一句,回去处置不提。

    这边府里头的大小丫鬟并婆子仆妇将这事儿传开来,那边孟氏则寻了个空子,留下徐尚宁,与他细细说了这一番事:“男婚女嫁人之大伦,原是耽搁不得的。这些年因着战事,总不好与你寻人家,只得一日迟一日的推着。眼下战事已歇,你这事儿也该筹备了。这些天,好些夫人奶奶们过来,也曾提过好些姑娘,我斟酌不定了好些日子,昨儿却是瞧着一个张家的姑娘不错。”

    “此等事情,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看中的,必定不错。”徐尚宁早没了先前那等暴躁的性子,说起话来也是礼貌周全:“只要父亲也应允,再无不妥之处。”

    “虽说如此,但夫妻之事,不说百年,也得数十年相处的。自然你也要选个喜欢的,方能作数的。不过,这番还没打听仔细,竟也不好让你们见一面的,我想着,自己这里好生使人打听,也与你说一句,让你自己寻去听一听那家姑娘的事儿,心里有个准数。到底,这相处一辈子的还是你们自己,我这里喜欢不喜欢,还是次要的,你自己称心如意,方是一桩好姻缘。”

    “这……”徐尚宁有些迟疑,按照道理来说,孟氏这么一番说话,着实有些不合规矩,但他自己听的这些话,却也有些心动——旁的倒也罢了,只若是得个贤惠大度的妻子,锦葵那丫头也能过得好些。因着这番想法,他便有些迟疑了。

    孟氏见着他如此,倒也没多想,只当他这会子也是对于未来妻室有些想头,便笑着道:“你也不必推了,这说来有些不合规矩礼数,但你也不是那等轻浮浪荡子弟,自然会做得妥当,不会损了人家姑娘的闺誉。与你说一声,原也没什么,只为着日后自在些罢了。譬如,我是素来喜欢鹅蛋脸儿修眉凤眼,身量圆润些的姑娘,你却喜欢那粉面桃腮,柳眉杏眼,身量窈窕的姑娘。这为着是你娶妻,自然要取后一种的。这种容貌性子,言谈家世,都是不同的,你都得经心打听清楚,若是不喜欢,再择旁的人家也不迟。”

    “如此,自当听母亲您的话。”徐尚宁听得这么一番话,再也没有推辞,只应承下来,心中暗暗有些松快——若是如此,择个大度贤惠的姑娘,许是容易许多了。

    微微一笑,孟氏从一侧取出一张帖子,递与徐尚宁道:“这便是那家姑娘的帖子,她姓张名颖玉,金陵人氏,自其曾祖父始便是科考而出的文臣,历代颇有文名清风,其父为现今朝中吏部的四品官儿。旁的什么,也都尽数在上面了,你且收好记下,不要带出屋子里去。”

    徐尚宁自是应承。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孟氏便打发他回去歇息,自己则揉了揉眉头,令甘棠与她捶腰,一面则半合着眼问道:“今儿两个哥儿如何?怎么不见过来吵闹?”

    “奶奶忘了,从今日起,两位小公子便是要启蒙了。”甘棠用美人缒慢慢锤着孟氏的腰,眉眼舒展,唇角亦是带着笑意:“方才已是让小丫鬟过去送茶点,听着回话,两位小公子都是颇为用心,又是聪敏得很,不消多久便是记了不少字。”

    “这是自然。”孟氏听得微微一笑,脸上露出几分笑容来:“打小便是与他们读书认字的,那三字经百家姓也都会读了。不说相公,就是敏儿那丫头,备下的那些甚么识字卡片,小玩具,小故事的,又是新奇,又是有意趣,冲着那些东西,他们自然也就认得些字了。说来早两年就该与他们两个启蒙的,还是敏儿那丫头硬是拦着,说是这么顽两年,也比学的差不得哪里去。加之那时候事儿多,方耽搁到现在。眼下瞅着,竟还是应了她的话,这般更好些。”

    “姑娘素来聪敏,虽说有些话说得与常理不大合,但也是自有一番道理的。”甘棠笑了笑,自是拿着话奉承孟氏:“奴婢虽说不出府门,但在奶奶这里也学了些眉高眼低,见识过好些姑娘家,却也没见着咱们家姑娘这般的有心思的。”

    作为母亲,孟氏听得这些,自是得意的,只是口中却是道:“这话说得过了,敏儿那丫头虽说好,却是个有些左性的,有些事儿看得太透,又犟着要做到底,这性子,可得要改一改。我瞧着,这上面还比不得繁君——那可真真是有心又有眼,行事说谈,大方展眼,又极圆融通润的。”

    “姑娘这不是指着奶奶做靠山,方有些小孩儿性子,真若是遇到事儿,比着谁也是不差的。”甘棠依旧拿话奉承孟氏,她在孟氏身边呆着久了,自然知道什么地方才是孟氏的痒处,说出来的话都是极让孟氏称心的。

    “这也是,那点小性子,日后自是会慢慢圆润过来的。”孟氏想着敏君今日已是起身到了苏娴那里,可见有些事儿都是明白的,只是一时半会儿有些过不去罢了:“想来,我也不必cao那个心了。日后啊,她自个成家,有了孩子,哪里还会有那等心思。”

    说到这里,孟氏眉眼渐渐舒展开来,吃了两口茶,唇角便慢慢地勾起一丝柔软欢喜的弧度,只觉得满心欢喜,仿佛日后再无什么过不去的难关,只这么慢慢的高高兴兴的过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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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喜颜下

    而在这个时候,敏君正是在苏娴的屋子里,与她说话。

    “这下可好,你也回来了,我这里总算是有个人能说说话了。”敏君笑着拈起一块糕,尝了一口,便放下来,用帕子擦擦手指,重头端起茶盏吃了一口茶,一面笑着道:“只不过,倒是没想到你这一回来,却是忙了许多呢。”

    她坐在这里说话的一个时辰,就有不少丫鬟婆子过来回话,苏娴一面几句话将其一个个处置打发了,一面与自己说话,这放在以前,是不大可能出现的。也是因此,敏君瞧了半日,便笑着打趣。

    苏娴闻言微微笑了笑,她一日大似一日,也一日比一日更端庄秀丽,此时穿着的虽说是家常衣衫,却也是极精致的——竹绿色交翎彩绣叶兰纹的短襦纱衫,淡黄百花绫子裙,腰间系着豆绿宫绦并玉佩荷包等物。虽说发髻之上只得一支衔珠小凤钗、一个鎏金扁簪并一朵烟霞般的纱花,但也有一股容颜一新,娇媚倍增之感。此时这么启唇一笑,更是显得柔婉极了:“也是没法子的事儿,母亲这两日忙着外头的事,家里的事,我也少不得要分担一二。”

    “原是如此。”敏君笑着应承一句,却是觉得仿佛与苏娴略略有些说不出来的隔阂,只是这念头她也就是一闪而过,倒是没有想太多,只笑着道:“想来是出了什么大事吧。不然,赵姨也舍不得你cao劳太多。”

    “正是大事呢。你也晓得的,我那大哥的婚事,业已磋磨了几年,还没有定下来。”听得敏君这么说,苏娴使了个眼色与边上的丫鬟,让她们都退了下去,方靠过来低声道:“太太前番原是定了一位安家的姑娘,母亲也是听过那家姑娘的品貌行止,当时也是有些应承下来的心思。谁知道又因为那件事闹了几年,眼下情景一变再变,自是不能再与那家姑娘结缘了。”说到这里,苏娴含糊了两句,也不愿意明白说出来,只是一句带过,接着便道:“谁知太太偏生一定要大哥履行诺言,娶了那家的姑娘。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儿啊旁人避之都不及,难道我们家一点眼色也不在乎,非得靠上去不成”

    敏君沉默了半晌,看着苏娴那气急败坏的神色,再想想她所说的意思,心里便有些明白过来。只怕这位安姑娘所在的安家不是普通被打压黜免的人家,而是颇有几分忌讳的可能会被抄家灭族之类的人家。也是因此,苏娴方是这般气恼。心里这么想着,她由不得劝道:“老人家总有些左性的,想来老夫人也有些旁的念头,又不大懂这里头的事儿,许是被什么人蒙了过去,说开了也就好了。”

    “若真是这般也就罢了。可太太偏不听,死活就是要硬撑着。说实在的,我们家也不是真的就那么嫌贫爱富,不顾婚盟。”说到这里,苏娴脸颊微微有些发红,但还是接着说下来:“可是,这么个节骨眼儿上头,万一受了牵累,陛下震怒,那该是怎么办?总不能阖家为了这一桩婚事,就这么生生断送了性命吧。”

    “总会有法子的。正如你所说的一般,这可不是一般的小事儿,老夫人总要退后一步的。”敏君笑着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脸上露出些许柔和的笑意,轻声劝慰道:“依我看来,倒也可能老夫人一时下不了台,方这般执拗。或许,能从这反面出点主意,将这场面圆缓过来,那时候可能更好些。”

    迟疑了半晌,苏娴略有几分沉默,好一会儿过去,她才是点了点头,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眼底也有些许深思:“你说的也是。我母亲这个性子,你也是知道三分的,原是个有理无理都是执拗的人,偏生太太也是如此……这一言不合,场面上便越发的不好说下去了。”

    敏君只吃了两口茶,并没有多说什么,这件事自己说到这里也是尽够了的。若是再评价赵氏什么的,只要想一想若是有人在自己面前说孟氏的长短,自己的反应,就是知道这方面是决不能多一句嘴的。因着这番想法,她也就是微微笑了笑,没有再说这个话题。

    苏娴也是极有心思的明白人,看着敏君这样,便是一句话将这个事儿带过去,重头问起近来做的针线活计之类的话题。敏君也顺着这话题,有一句没一句说起闲散的琐事来。

    这般,又是过了小半个时辰,虽然时辰还早着,但敏君还是起身告辞:“原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打搅的,因着jiejie刚过来,想着能不能帮一点什么忙,就过来瞧一瞧。眼下也是差不多该起身了。”这话一说,苏娴也没有再多留,说了两三句话,便亲自将敏君送到外头,眼瞅着她坐车而去,方转过头来,又是处置起家事来。

    敏君坐在车里头,将那车帘子的一角放下来,脸上略略露出几分怅然来。边上的锦鹭见着,便凑上来笑着道:“姑娘怎么了?”往日里与苏娴见面,敏君总是含笑而回,今日怎么有些不同。

    “没什么,许是我想多了。”敏君若有所思,沉默了半晌,才是叹了一口气,吐出这么一句话。锦鹭见着她还是如此,心里想了想,也没说话。只那敏君一路默默无语,行至家中,又与孟氏说了半晌子的话,这一日也就这般过去了。

    不过接下来的十来日,敏君总有些懒懒的,也不愿意多出门。孟氏等人劝了几句,见着也无甚旁的变化,便也随了她。这日,敏君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就转到孟氏的屋子里,却不防这时候繁君也正在那里,脸颊绯红,神情欢喜,她见着一愣,由不得问道:“可是有什么喜事儿?”

    “正是呢。说不得十天半月,宁哥儿便是要订亲了。”孟氏看着敏君来了,伸手招了招,让她在自己身侧坐下来,一面将这事儿从头到尾,与她细细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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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部小说非常不错,有兴趣可以读读看,这里给大家简单介绍下:一个受够了勾心斗角、生死打拼的金融界巨头回到了古代,进入一商贾之家最没地位的赘婿身体后的休闲故事。家国天下事,本已不欲去碰的他,却又如何能避得过了。“有人曾站在金字塔高点最廉价数不清妒忌与羡艳走过了这段万人簇拥路逃不过墓碑下那孤独的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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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妻妾上

    “果真是一桩喜事儿。”敏君听得这话,脸上由不得露出笑容来:“那位张家姑娘,母亲是见过的,可也与女儿说一说她的容貌性子,日后可就是一家人了呢。”

    “这两样儿都是不差的,否则,我也不与宁哥儿定这么一门亲事。”孟氏脸上带着笑容,稍稍说了说那张颖玉的姿容并名声,又拿出一样绣活儿,递与两人瞧:“瞧瞧着女红,也是出挑儿的,可见是个贤惠沉静的姑娘,又是嫡长女,下面有几个弟弟meimei,怎么看也是个好的。”

    敏君低头看着手中的那件绣活儿——原是一件小摆件,红木雕花底座,上面用丝线绣了松鹤图,苍松古劲,枝叶繁茂,仙鹤峻拔,翩翩起舞。那丝线一丝儿也不乱,丝丝入扣,缜密细致,原是拿得出手的。不过这般东西送到孟氏这做长辈的手中,也算有心了。毕竟,在这古代,三四十岁过世的也是有的,孟氏眼下也是三十许的人,得了这般东西,也算过得去。

    只是暗地里想一想,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心里头这么想着,她脸上由不得露出些许异样,孟氏见着,便笑着问道:“怎么?瞧着人家的绣活儿好,有些不服气儿么?真若是如此,你每日里也多做一些,熟能生巧,也就渐渐好起来的。”

    “母亲说笑,jiejie的针线活儿可不比这个差。”繁君在一侧听到,也是抿嘴笑着,一面轻声道:“想来jiejie是想着,这张家姑娘虽说有心思,可您年岁不大,送这松鹤图来还有些不妥当吧。”

    “二meimei说的是。我也这般想的,您还年轻着呢,特特送了这松鹤图,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见繁君这么说,敏君放下手中的这件摆件,也是笑着道:“许是我想得多了些。”

    “越发得会说奉承话儿。”孟氏听得敏君这么说,当下由不得一笑,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脸,转过头又与繁君道:“你也学着来,一张小嘴越发得甜似蜜般,总让人听得喜欢。我这个岁数,虽说不得年岁大,但也不算年轻了。你们两个才是新嫩的花骨朵,我呀,已是老了,三十许的人,过两年,都该抱上孙儿外孙儿了。”

    “娘……”

    “母亲……”

    敏君与繁君两人都是叫唤了一声,脸上微微露出些许羞涩的意思。孟氏将其看在眼中,由不得用帕子掩着嘴角笑了起来,只柔声道:“害臊什么?女儿家哪个不是要经过这么一遭的?我还盼着你们过去就是怀个大胖小子,我呀,这提着的心也就放下来了。”

    这话一说,就是繁君那更害羞一些的也微微红了眼圈。在她眼里,孟氏这个嫡母真是没话说了,她出嫁的人选,大哥娶妇的人选,都是精挑细选来的。那苏詹是个出息的,家世也好,这位张家的姑娘更是好的,不但容貌性情都不错,还是个官宦人家的嫡出女儿。

    还有什么话说的呢?

    存了这般心思,将自己心底最后一点担忧也放下来,繁君这会子越发得容易触动心神,当即便是带着些许哽咽,低低着道:“母亲这般,女儿真真是无以为报。”

    “傻丫头,什么无以为报,等着我老了,还不是指着你们兄弟姐妹的?”孟氏看着繁君如此,也是一脸感怀,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笑着道:“咱们家素来便是如此。你也不必想得多,日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能帮着自家兄弟姐妹就伸一把手。”

    “娘,您说得倒似我们两个都是出嫁了一般。还早着呢,我们俩总还要陪着您与爹爹几年,再说旁的事。”敏君笑着说着话,一面搂着孟氏的手,探身用手指头弹了繁君额头一下,笑道:“越发得爱哭爱笑起来,什么大事儿,几句话便是红了眼圈,幸好日后嫁的人家是苏jiejie家的,若是真遇到个刁难的婆婆小姑子,岂不是要日日垂泪了。”

    “浑说什么呢。”繁君听得敏君这么说,脸上微微一红,由不得伸出手拍下敏君的手指,一面忙忙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低声道:“人家也是一时忘怀,哪里会日日如此,那岂不是成了个泪包儿。”

    敏君见着她这样,也就不再多说,只抿着嘴笑眯眯的打趣一句,忽而想起先前苏娴说的话,由不得沉思半晌,道:“说来苏家近来也是乱着呢,依我看,竟也有些麻烦。”

    “这话怎么说?”繁君听得坐直了身子,忙探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儿?”

    将苏娴所说的事提了提,敏君有些叹然:“我听得这些,总觉得有些过了。想来赵姨也是一时想差了,方闹到这地步。否则,那位安家的姑娘这么个情况,老夫人也不是没个见识的农家妇人,哪里会搅不清这里头的道理?”苏娴之母赵氏素来是个嘴上厉害,却无甚长远见识的人,又是极在意自个儿女日后的前程,一时闹腾大了,也是有的。

    “这就是做婆婆的能耐,你们也要见识一二,免得日后受了委屈却不忍着,闹得人尽皆知,自个儿没脸。”孟氏听得这话,便是笑了,一面摇头,一面笑着道:“只不过,她家的老夫人做事也着实有些不妥当,瞧瞧这事儿闹的这地步,连着你这个孙女儿的朋友也知道了,想来那些个亲戚也不会不知道。这婆婆再有道理,也没得越过做母亲的给孙儿做媒的道理。不是什么顶好的人家不说,甚至还会被拉扯下去的。这世情道理上面也是过不去的。难道那家人谋反,自家知道了,也要做儿女亲家的?这会子,就是做媳妇的再顶撞,外头说起来也是一半一半的,这朝廷还有夺情的说法呢。”

    孟氏这么一说,敏君繁君两人也是点头。敏君更是点头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只不过,想来她家老夫人也就是压一压赵姨的意思,没想到会折腾到这地步。这会子脸面上过不下来,场面上也就是僵着的了。”

    “这也是其中之一。”孟氏点了点头,转过头看着整听得十分认真的繁君一眼,略有所思:“可赵夫人也不是这点子人情世故也不明白,这几年她越发得修身养性,没道理这会子反倒是闹腾起来——或许,那老夫人提了什么事,让她受不住,方索性闹一闹。横竖,那安家姑娘是配不得的人家,做母亲的心疼长子,原是应当的。只要这个事儿闹开来,她反倒是能够索性豁开脸面做了。”

    “这一套套的事儿,可真是复杂。”敏君听得这话,皱了皱眉头,也是有些怅然:“这么说,反倒是我出的主意有些不妥当了?”

    繁君听得却是抿嘴一笑,柔柔道:“这倒未必呢。jiejie想啊,这会子能破开局面,将事儿说开些的人,还能是哪位呢?这事儿,做儿孙的不好说,做媳妇嫂子也不好开口插话,只有一面做女儿,一面做孙女儿的,才能为自家兄长的事开口说两句。想来jiejie劝着的两句话,正当其时呢。”

    孟氏听得点了点头,又敲了敲敏君的额头,笑道:“你也仔细体味体味,连着繁丫头都明白的事,你这做jiejie的反倒不明白?白白多吃了几日的饭。”

    “是,女儿晓得的。”敏君笑着应承两句,三人又是说了半晌子的话。孟氏瞅着天色不早了,便起身领着敏君繁君两人又去看了看尚德尚礼在书房里读书,瞧了瞧小女儿宝儿,就打发两人回去了。

    敏君与繁君两人并肩边说边走,正是说得投合,谁想着转弯的时候,那边忽而有个丫鬟跑着撞了过来,两人吃了一惊,却一时避不开,生生被撞倒在地。

    “姑娘”

    “姑娘”

    身后身边扶着跟着的丫鬟婆子也是大吃一惊,一叠声地叫唤之后,忙就是跑过来搀扶。当下七八只手将敏君繁君两个人扶起来,又是嘈嘈杂杂问这话:“姑娘可是摔着哪里了?”

    “姑娘可是扭着脚了?可要使人送春凳子过来?”

    “好了,我没事儿。别乱糟糟地说不清楚,听的人头晕。”敏君听得有些头晕,只揉了揉眉头,转过头看了看照样在揉着太阳xue的繁君:“二meimei,你可还好?”

    “没事儿,就是手有些擦破了。”繁君轻声应了一句,抬头往那个正怯生生站着一侧的丫鬟看去,一面打量,一面皱眉道道:“你是哪个屋子里的?好端端地这般莽撞,可还知道规矩?”

    “姑娘饶命”那丫鬟听得繁君这么一说,仿佛就是要被什么人掐着脖子一般,一下子整张脸都是苍白铁青起来,脚下一软就是趴在地上连连磕头。敏君瞧着眉头由不得一皱,冷声道:“你是什么屋子里的?越发得没规矩,冲撞了我们不算,还这般大小声,活似我们便是要扒了你们的皮……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打量着这丫鬟,发辫撒乱,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衫白裙,又哭得双眼红肿,脸颊上还有些伤痕,她的声音由不得软和了些,道:“好好说话,也不必惊慌,我们自不会胡乱打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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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妻妾下

    “求姑娘饶命饶命”那丫鬟却仿佛没听到这些,还是连连磕头,连着额头一片红肿渗血也是丝毫不顾,满脸都是惊慌失措。敏君与繁君两人见着这般情状,心底也是一软,当即便令婆子过去将她搀扶起来,敏君一面还温声安抚道:“罢了。也没出什么大事,你不必这般惊慌,我们两个饶了你这一次就是。”

    “谢、谢姑娘慈悲……”那丫鬟愣怔半晌,仿佛想不到会这样,好半天回不过神来,白着脸许久才偷偷打量了敏君繁君两人,瞅着她们都是脸上微微带着一些笑容,她方舒出一口气,心底也觉得略微踏实了些。只是那身子仍旧有些发软,许久也是站不住。敏君与繁君两人再没见过这般惧怕自己的丫鬟,两人又是稀罕又是好笑,瞅着她如此,也有些心软,相互对视一眼,敏君便先开口道:“好了,你且放心,我不会怎么对你的。可你也得说一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惹得你如此?咱们府里头素来待下严中有宽,若非你错了规矩,并不会如何罚你。便真是你做错了什么,罚了什么东西,多半也不会将你如何。你这般惧怕,可是这管事行事放肆,竟严刑相对不成?你且细细说来,自有我与二姑娘为你做主。”

    那丫头听得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想要说什么,一双眼晴偷偷扫了周围半晌,却又将话咽了下去,很是有几分怯生生的味道。仔细瞧一瞧,她也有几分容貌,虽说双眸红肿似桃儿,却也能看出细眉如柳,双眸如水,巴掌大的小脸苍白着,娇怯怯的身子骨站不住,软软的靠在边上婆子身上,真真有几分惹人怜爱之感。也是因此,敏君繁君两人也多了几分怜惜,繁君瞅着她如此,便开口道:“你不必怕,有我们呢,这里的丫鬟婆子都是我们的人,你尽管说来便是,她们必定不敢与旁人说的。你若有理儿,我们就将你拨到身边来,到时候你还怕什么呢。”

    一侧的丫鬟婆子听了这话,都是生出几分诧异或嫉妒来。她们虽说不过是个丫鬟或婆子,但因着在姑娘面前有几分脸面,在府里头自然有几分不同,这些地位都是自己挣来的,并不是轻易的事儿。这不知道哪里来的小丫头忽而便是得了姑娘的青眼,多多少少让她们生出些许不舒服来。可是瞧着自家姑娘温声和气的,她们如何敢露出什么不同的神色来,当即或是笑着,或是亲热着,都是劝那小丫鬟赶紧说出事儿来。

    这小丫鬟见着边上的一圈人都是笑着劝着,连着两位姑娘也是如此,也就渐渐镇定下来,慢慢地将这事儿说出来。原来,她是府里头姨娘春草屋子里的小丫头,唤作绿箬,自打入了那屋子里,就没过过一日安生的日子。每日里,不是被斥骂,就是被责打,若是倒了一碗茶,不是热了就是冷了,当头就是泼过来。若是浆洗衣服,不是没洗干净就是衣服洗皱了,或是拂尘或是银针,当头就是摔打戳刺。不论什么大小事儿,但凡是她做的,就是少不得责打的。

    今日,她轮到洗衣服,因着昨日罚着不许吃饭,晾晒之时有些昏昏沉沉,一不小心就是摔了,连带着姨娘春草的一件绸衣也是被划拉出一道口子。这没事儿都是要责打的,出了这样的事,小丫头绿箬又是惊恐又是慌张,不知不觉间就是跑了出来,也因此冲撞了敏君繁君两人。

    这话一说,敏君繁君两人都黑了脸。说来这两个姨娘,虽说都还在府里头,可徐允谦早就不再往她们屋子里过夜,孟氏也就是供应上不差丝毫,令丫鬟婆子不得欺压,旁的也是不理会的。她们两个也少不得将这两个姨娘搁到脑后,没想到今日倒是撞上这样的事。

    只不过,那春草也是有些脑子的,并没有挑三拈四的,怎么从这小丫鬟口中说来,倒是与记忆之中她不大相合。心里头这么想着,敏君转过头看向繁君,正是要说些什么,忽而那小丫鬟跑来的地方又响起一阵脚步声,更有一道带着些气喘的呼喊声:“绿箬,绿箬你在哪里?”

    这呼喊声并不高,也没有嘶声裂肺的感觉,但里头蕴藏的焦急,却也很是明显。繁君眉梢一挑,觉得这声音颇有些熟悉,正是想着在哪里听过的,那边的小丫鬟绿箬却仿佛得了多大的气力,忙就是站直了身子转头喊道:“锦葵jiejie,我在这里。”

    锦葵?

    敏君繁君两人听得这名儿,都是抿了抿唇角,抬头看去,那边的拐弯处已是跑出一个秀丽的少女——乌压压的头发绾成发辫,用丝绳系着,上面有一支小珠钗,映着日头摇摇晃晃的,有几分鲜亮,浅水红色的马甲,淡紫小衣,胭红的丝绦上系着一个荷包,也是与钗子一般摇曳着。她正是提着白纱裙往这里跑来,脸颊绯红,额上还渗出些汗珠,瞧着就像是跑了不少路。

    这并不是旁人,就是尚宁屋子里的丫鬟锦葵。

    此时,她抬起头脸上露出笑容,目光澄净,很有几分欢喜的样子,但看得敏君繁君等一行人,她立时吃了一惊,忙就是放下裙摆,一面站直了身子,咬了咬唇,就收敛笑容,恭敬着上前几步,行了个万福的礼儿,一面恭声道:“大姑娘万福,二姑娘万福。”

    “起来吧。”敏君瞅了她一眼,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转过头看向繁君。到底繁君才是尚宁的亲妹子,她少说两句,让她说也好:“你怎么在这里?”

    “姑娘……”锦葵偷眼翘了那绿箬一眼,便低声道:“这绿箬原是与奴婢一并入府里的,平日里也有些往来,今儿奴婢过去,想要与她说两句闲话,就听到姨娘屋子里的丫鬟说……”

    “好了。”繁君眉头微微皱了皱,心里有些微的烦扰。若没这锦葵过来,她也没多想,可想想那姨娘春草,再看看这指定以后是姨娘的锦葵,由不得生出几分堵心的复杂感觉,连带着说的话也冷了几分:“这事儿我们已是知道,你也不必担心这个,想着那个,自回自个的屋子里便是,这小丫头的事儿你不必理会了。”

    锦葵听得这话说得有些不对,忙就低下头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