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锦堂春在线阅读 - 第四十二章 苏家 中

第四十二章 苏家 中

退到一侧候着。敏君见着繁君神情颇有几分复杂,便笑着道:“既是姨娘的丫鬟,我们擅自将她带走也不大妥当,竟使个丫鬟过去回一声,说我这里有事儿让她做,请姨娘暂且割爱。再与娘说一声,这事儿也就妥当了。至于这小丫鬟,我瞧着十分喜欢,meimei若是愿意,不若让我带回去。”

    “jiejie喜欢,便带走吧。想来她也是愿意的。”繁君此时也没心思理会这小丫鬟,敏君这么说,她便也应承下来,只淡淡扫视了周围一眼,就是唤了个婆子过去与春草说这件事。至于孟氏那里,敏君也打发了个婆子过去。

    她们都是颇有些心计的,不消多想,就是将这事儿转了一道——繁君从春草那里讨了人暂时做事,敏君则从孟氏那里说话,将繁君那边过来做事的绿箬讨过来。这般一来,就是那姨娘春草按捺一时后,再使人讨,这手续一过去,孟氏那里做完了事,她也是没法子了。

    两人十分默契,说完这事,再没提旁的,繁君更是神色淡淡的,告辞而去。敏君瞅着她如此,眉梢微微一挑,心里转了一圈,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使人将那绿箬扶着,搀回到自己屋子里。至于那锦葵,敏君瞅了她一眼,也是唤她跟着自己到屋子里去了。

    及至到了自己屋子里,敏君使人将那绿箬搀到丫鬟的屋子里去歇息,自己则是坐在内屋里,吃了一口茶,将旁的丫鬟都打发了下去,让锦葵坐在一侧的脚凳上,笑着问道:“那绿箬的事儿,你究竟知道几分?”

    锦葵听得敏君这么说,心里由不得一愣,她并不信敏君会这般在意一个丫鬟的事儿——特别是这小丫鬟已经被弄到她的身边做事儿了。想了一想,她脑中便是闪过一个念头,忙就是站起身来,垂首肃立,将这绿箬的事儿说了出来。可是这说事的时候,绿箬的情况也就是略略一提,倒是将那春草的事儿说了个精细无比。

    敏君听了这么一通话,脸上露出些许赞许的笑容,只细声柔气地道:“原是如此。姨娘也太苛了些,倒是与咱们家的风气不大合。只是不知道,这春草姨娘如此,那位碧桃姨娘,又是如何?”

    “碧桃姨娘身边的丫鬟与奴婢素来无甚往来,奴婢也不大知道。”锦葵吹着头,低声慢慢着道,并没有再提旁的话。敏君听得这话,仔细盯着她半晌,才是微微一笑,道:“好了,既是如此,你且下去,这绿箬么,你既是与她交好,不妨常过来与她说说话。我瞧着她也是个可怜的,说话都不敢大声,细声细气的,也不大像个样儿,你与她开导开导,让她胆子大一些。”

    锦鹭听得,忙就是应了话。

    敏君点了点头,就挥手让她退了下去——既然这锦葵并不是刻意与春草碧桃两个姨娘那里交好,以获取某些利益,她也懒得理会她。到底,这不过是尚宁以后可能的一个妾室罢了,与她并无大碍。倒是那春草,为人如此恶毒,在这种情况下,以后未尝不会对孟氏动手。与其日后后悔,倒不如现在及早筹划。

    心里这么想着,外头又有丫鬟回话道:“姑娘,江嬷嬷回来了。”

    “让她进来说话。”这江嬷嬷是敏君打发过去与孟氏回话的婆子,此时有了回话,敏君便令她到里头说话。那江嬷嬷走进屋子里,满脸都是笑容,与敏君行了个礼儿,便笑着道:“姑娘,奶奶听了这话后,也是应许了。说已是使了人与春草姨娘说这事儿,再过两日与她两个好丫鬟。”

    “再与她丫鬟,好没事儿折磨人不成?”敏君眉头紧皱,对于孟氏这一番说法有些无奈,但说出来的话却还是软和着的:“娘便是太好心了。方让人日日爬到头上去。罢了,你且下去,这事儿压在心底,莫要与旁人提一句。”

    江嬷嬷应了一声,自下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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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敏君坐在那里沉思了半晌,也将这事儿暂且搁下。毕竟,这绿箬已是被自己弄过来了,过两日再细细问一问那春草的事儿,到时候再作打算也不迟。如此,她便重头唤了锦鹭到屋子里,令她将那针线篮子取过来,瞧了瞧几件做到一半的活计,从中挑了一件猫蝶图,慢慢的做了起来。

    待得将这东西做完,这一日已是过了大半,敏君揉了揉太阳xue,将这东西暂且搁下,从一侧的书架里头选了一册游记,斜靠在榻上慢慢地翻动起来。好半天过去,锦鹭便过来笑着道:“姑娘,仔细眼睛,这天色也渐渐黑了呢。且放下这书册,出去走动走动吧。”

    “也好,再过一会,也该去娘那里瞧一瞧了。”敏君放下书,笑着站起身来,揉了揉腰肢,往窗外看了一眼后,便也遂了锦鹭的意思,与她一并在自己的院子里走动了半晌,那边青鸾便笑着上前来,道:“姑娘,到时辰了。”

    敏君点了点头,让锦鹭回屋子里歇息半晌,就扶着青鸾,领着几个丫鬟婆子,去了孟氏的屋子一趟,说了几句话,也没提绿箬的话,这一日也就过去了。

    第二日,她也是起早,今日她要去苏家一趟。因着年岁渐大,孟氏要求她每次过去都要精心妆扮,她这一日便更要早起,锦鹭青鸾两人也是团团围她,将各色首饰衣衫摆出来,与敏君自个挑。

    敏君挑了一件淡紫彩绣百花迎春纹的褙子,玉色小衣,淡红色百花长绸裙,又挑了一支红宝石蝶恋花金钗,一支五彩宝石蝴蝶发钗,三支红曜石簪子,并一朵紫纱花,旁的便令两人收缀起来。一番妆容之后,天色已是大亮,敏君便领着丫鬟婆子往孟氏那里请安,陪着说了两三句话,便起身坐车到了苏家。

    这会子,苏家也是安安静静的,敏君先去探望冯氏,陪着说了半晌子话,外头便有丫鬟回话道:“奶奶,芸姑娘来了。”冯氏听得眉梢微微一挑,温和的笑容略一收敛,双眸之中也露出几分冷意,只口中还淡淡着道:“请她进来说话。”说完这话,她又转过头与敏君道:“苏芸她素来就要来便来的,从未使人过来说一声,倒是让你见笑了。”

    “想来是过来说笑打发时辰的,您这里茶好点心也好,自然乐意来的人多了。若非我家离着远些,倒是恨不得日日过来呢。到时候,只怕您也是有些嫌弃我了。”敏君笑着将话题一转,仿佛没听出冯氏口中的冷意,依旧是笑眯眯地逢迎。

    冯氏听得也是一笑,探身轻轻拍了拍敏君的手,柔声道:“你是个好的,嫌弃谁也不会嫌弃你。我也巴不得你日日过来呢,这府里头也没个人能说话,外头往来的夫人姑娘虽然也不少,却也没几个知心知意的,又比不得你这张小嘴,甜得如同蜜似的,说出来的话让人喜欢。”

    敏君笑了笑,右眼往边上一转,便笑着站起身来,而那边苏芸已是轻轻巧巧地跨入屋子里来,就似一阵清风下摇曳的藕花,眉眼柔婉,风姿顿生,令人都忘了她穿戴妆容如何。只是敏君出于近来被压着要计较妆容,少不得打量了几眼,但这几眼看下来,却是心生赞叹。

    苏芸挽着一支昭阳衔珠钗,乌压压的发髻簪着数支云纹玉簪,淡青梅兰竹纹绸衫,浅白百褶裙,豆绿宫绦上系着碧绿双环佩并一个竹绿荷包,衬着那微笑之中也透着的清灵气息,真真极合适。而她抬头看着敏君站着一侧,目光闪了闪,先与冯氏行了一礼,再与敏君笑着道:“敏君meimei也在这里,今儿倒是巧了。”

    “可不是,不是有句话,无巧不成书,你我正是应了这一句话。”敏君笑着应承一句,见着冯氏请苏芸坐下来,自己便也重头坐下来,一面与冯氏笑着道:“冯姨,您说对不对?”

    “这话有理。”冯氏淡淡笑了一笑,神情却有几分冷淡,与那苏芸说的话也不多,却处处有些压着她的意思。那苏芸说了几句,瞅着这情景不对,便站起身来道:“原是与伯母来说几句话的,可巧遇到敏君meimei,伯母可是能暂且让我与meimei到院子里走一走,说说话儿?”

    冯氏眯了眯眼,却没有反对,只淡淡着道:“早去早回便是,我等一会还想着与敏儿说两句贴心的话。”苏芸笑着应承了,走过来拉着敏君的手,便退了下去。冯氏身侧站着的碧霞见着,脸色微微一变,低声道:“奶奶,可是让奴婢过去伺候?”

    “不必。”冯氏挥了挥手,脸色一冷:“这苏芸是个不晓事儿的,敏儿那丫头却是机灵有心思的。那段菱珍这会子就是做瑜儿的妾,我也是不愿意的,何谈其他。由着她去,我便不信她昏了头,敏儿也会昏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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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难堪上

    碧霞听得这话,再无多言一句。冯氏也没心思多说什么,只低头吃了两口茶,闭眼养神不提。而另外走出来的敏君并苏芸两人,却是寻了一个幽静的亭子,打发丫鬟婆子下去,正开口说话。

    “呀,这边的花儿开得真真是繁茂,颜色也新,香味也清雅,溪泉假山,衬着鸟鸣声声,倒是一处赏心悦目之景。”敏君瞅着这苏芸仿佛在深思着什么,只是不说话,便打量了周围一眼,随意寻了两句话开题。苏芸见着她说了话,果然也是回过神来,只是面上欲言又止之色更浓了些,嘴里也只是随口应答:“正是呢,这个时节,正是这一处亭子最是秀美之时,我近来拜访逛园子,多喜在这一处歇息。”

    “怪道就将我这么拉了过来,原是有心而为。”敏君笑着点头,仿佛不经意般吐出最后四个字,一双眼睛却是盯在那苏芸的脸上,看着她神色一变,心里由不得暗暗皱眉——先前冯氏见着苏芸过来,神色便有些冷意,自己还当是旧日什么缘故,现在看来,竟是因为这苏芸个人而生的厌恶。那么,应当是与段菱珍有些关系了吧。

    只是,先前段菱珍与她言谈之中还透着一些龌龊的样子,怎么苏芸这会子反倒是与她说话?还是说,先前自家宴席之时,她们两人原是自编自导的一场戏?

    心里这么转了一圈,敏君面上却是一丝也不显,依旧是笑着自然和气。苏芸见着她如此,暗中思量半晌,还是开口道:“正是应了meimei的话,我这一回也是有心而为,原是来做说客的。”

    “说客?什么说客?”敏君眉梢一挑,抿着唇将手边的茶盏端起来,一手压着茶盏杯盖将那浮沫轻轻撇去,曼斯条理地啜饮一口茶之后,才是搁下那茶盏,神情淡淡着道:“我与jiejie素来无甚往来,倒是不知道这说客之说,如何说起。”

    “并非为了我,而是为了段家jiejie。”苏芸听得敏君漫不经心的样子,心里有些烦躁与不满,脸上的笑容也是略微一僵,却碍着有求于人,只得在心底咬了咬牙,勉强露出个笑容,道:“她的事,你也知道几分的。说实在的,前些日子我与她是有些生分,但到底是相识一场,见着她哭着与我辞别,着实不忍,方想着能劝劝伯母——不要弃了这一门婚事。”

    “这个。”敏君心底明白,面上却是露出些惊诧慌乱,瞅着苏芸无甚情绪变化,便吞吞吐吐了两个字,还是婉转道:“若是这事,我如何插得上话?且不说这世道素来要求女儿家贞静自守,就不说这个,我是徐家的姑娘,如何能开口管苏家的事?哪怕我也早有婚约,可就算是如此,也说不得苏大哥婚事一句话的。到底,这些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身为小辈,自然不能开口管这种事。苏jiejie,恕我不能帮你。”

    说到这里,敏君便站起身来,看着苏芸脸上露出些焦灼的神色,直接就是转过身,唤锦鹭过来,一面又道:“出来半日,想来冯姨也是久等了,我们竟还是回去的好。”

    苏芸看着敏君毫不迟疑就是将这个事推了,又直截了当地预备起身离去,心里头一阵恼怒,她与段菱珍虽说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自小一块长大,有一样好东西都要与对方的。就是段菱珍的这一段婚事,也是她有的没的显摆段菱珍的好,方渐渐成了的。就是当初徐家宴请,她与段菱珍有些隔阂,但过不了两日,见着她哭诉相求,便也软了心肠。原以为这件事虽说有些难办,但这名声在,苏瑜那里也是颇为动摇,这事儿多半还是能成的。

    谁晓得,那苏瑜不再有丝毫的情面,冯氏这里更不必说,连着敏君这个原本不在她眼中的小姑娘,说话也是毫不客气。她心里头又是恼怒,又是嫉恨,脸色越发得难看起来,瞅着敏君站起身往外头走去,由不得目光一闪,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伸出手来。

    却不防,就在这个时候,锦鹭闪到敏君身侧,转过头与苏芸微微一笑,让她心里猛然一颤,抬起来的手也有些僵硬,只眼睁睁瞧着敏君扶着那个唤作锦鹭的丫环下了假山亭子。

    就在这个时候,苏芸身边的丫鬟也是赶着上来了,她瞅着自家姑娘青黑交加的脸色,也不敢开口说话,只讪讪然站在一侧,偷眼看着敏君扶着丫鬟渐渐离去了,方在心底咬了咬牙,往前两步与苏芸陪笑道:“姑娘……”

    “住口”苏芸狠狠吐出两个字,眼底一片冰冷:好好好,徐敏君,我便不信日后没机会找回这个场子你千万,千万,不要让我有这个机会心里这么想着,她的脸色越发得冰冷,但在激怒过后,还是收敛了神色,冷声道:“扶着我回去。”

    “是,姑娘。”那丫鬟是贴身伺候她几年的,自然明白她的性子为人,见着苏芸神色冰冷,目光森然,连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应承一句,就是低着头赶忙扶着她下来,这一路上,虽说手腕被苏芸掐得一阵阵疼痛难忍,却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垂着脸扶她下去不提。

    敏君走在前面,步子却不快,神情之间还颇有几分散漫。锦鹭瞅着后头的苏芸还没跟上来,便凑到敏君耳边低声道:“姑娘,难道不等那苏姑娘了?”到底是一并出去的,场面上总要圆的过来才好。

    “不必理会。”敏君揉了揉眉头,脸上还是一片轻松的神色:“我们原就走得不快,她若是能回过神来多想一想,自然会赶着过来一并回去。若是不能,也省了路上并肩走的尴尬。她既是没脑子非得插手人家母子之间的事,又对自己堂哥的婚事指手画脚,也不是个有脑子的,多说两句,少说两句,只怕也是记恨我,何必这会子多做殷勤?她必也不稀罕的。”

    锦鹭听得敏君这么说,心底也有些明白过来,她再往后头看了一眼,见着隐隐有脚步声传来,再看看近在眼前的院子,微微一笑,道:“苏姑娘也是有心人呢。这不早不晚,正正好赶上来了。”

    侧过脸往后看了一眼,敏君步子再稍稍缓了些,虽说脸上没有露出什么神色变化,但心底却略略舒服了些——到底省了些事,免得冯氏问起来,自己脸上略有些难堪。说来着苏芸也是压得住心气,晓得道理的,方这般赶过来,怎么就不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并不该管这一桩事?

    且不说旁的,那段菱珍就算真的嫁了进来,照着苏瑾的说法,苏瑜是不喜欢她的,颇为讨厌她的心计。而冯氏也是一般对着她无甚好感,虽说有个苏曜,似是与段菱珍一家颇有几分往来,但这种内宅事能管着多少?又是公公媳妇的关系,越发得不会多说一句话,且又是现在这个地步,只怕也没心思为儿子取这么个儿媳妇的。这会子娘家有事没什么权势了,如此论说起来,段菱珍嫁进来,会有什么好日子?

    敏君怎么想也是不明白,或许,还是段菱珍她们执念如此吧。到底是世家大族出身的,要段菱珍嫁一个普通人家,无权无势无财的,她的心气受不住,方拼命要嫁入苏家。

    她这面琢磨着,那边苏芸已是收敛好了神色,脸上依旧是一片清浅柔和的笑容,走过来与敏君微微一笑,便转过脸去,先抬步踏入屋子里。敏君看着她这般,唇角微微一抿,也没说什么,依旧是笑意盈盈地跟着走进屋子里。

    “你们两个丫头,可算是回来了。若再是不过来,我可得使人过去叫了。”冯氏笑着放下茶盏,打量了敏君苏芸两眼,就是令丫鬟重头与两人端两盏香茶来,一面又道:“可巧,这儿又有几样新鲜的糕点,你们尝一尝味道,可是如意。”

    “冯姨选的,自是精细好吃的。”敏君笑意盈盈,连声应承,瞅着那苏芸默不作声,便随口寻出一个话题来:“不过呀,我在冯姨这里吃过顶好吃的,还是那桂花糕,香馥可口,细密柔滑,甜而不腻,与别家的迥然不同。就是我家去后令厨下做,也不得这儿的一半好。”

    “就你这丫头,最是挑剔,可这嘴儿却是甜似蜜。可巧,这新送来的糕点里头就是有那桂花糕,你若喜欢,等会吃一些后,我令他们多做一些,与你带回去。”冯氏听得这话,当即也有几分欢喜,只笑着探身点了点敏君的额头,就是大方地应承重头多做一些,与她带回去吃。

    “这却不好。”敏君眨了眨右眼,故意埋怨道:“冯姨可是猜着我的心思,方拿着这话堵我的嘴?新鲜糕点虽好,可授人以鱼不若授人以渔,要是能顺带有张方子的话……”

    “小贪吃鬼便宜了你去。”冯姨被敏君这般逗趣惹得笑出声来,又点了点她的额头,就是应承道:“你尽管吃,这方子啊,我使人备下,等会连同糕点一并让你带过去,这般可好?”

    “多谢冯姨成全。”敏君欢快地应了下来,一脸璨然的笑容,看得冯氏心底也生出几分高兴,当即说出来的话越发得琐碎而又家常,言辞之中透着热切亲昵。两人说说笑笑,那边的苏芸抿着唇没有多说,偶尔插一句,也是冷冰冷的短促两三个字,敏君与冯氏见着,越发不将她放在眼底,只偶尔带及罢了。

    苏芸坐在那里半日,见着两人越说越契合,也越说越将她搁在一边不理会,原本就有几分恼怒的她脸色越发得难看,只是想着自己那两个堂哥眼下的地位,连着自己父亲也有几分服软,咬了咬牙,只得硬生生压下来。可她本就是女子之中顶尖儿的,平素与人说谈,多是与她搭话说笑乃至于逢迎的,不曾受过多少气,这会子碰到礁石,也不愿再呆在这里,只冷着脸插话道:“伯母,我忽而记起来还有一件事儿要去做,竟不好再逗留,过两日再过来可好?”

    “你既是有事,就回去吧。自家人也不讲究什么,只是日后出门可不要如此。”冯氏笑眯眯地用帕子擦了擦嘴,并不在意,只随便拿话压了压,就是放那苏芸离去:“到底,我这里还好说,旁人见着了,多少有些不合适。”

    “嗯。”苏芸的目光闪了闪,应了一声后,便沉着脸站起身,没有多说什么就起身离去。冯氏见着,也没说话,只让个丫鬟送一送,自己则是按着敏君的手,笑着道:“我们说到哪里了?对了,说到你家那一株月季花儿。”

    “是说到这里,那一株月季生得极好,竟是比在大宅那里的时候还要好,我们都诧异着呢。本来还想着,这一株花儿若是移过来,说不得这一年花儿就是要少一些——到底不是有一句话儿,人离乡贱,这花儿草儿的多少也有点影响的。谁想着,那一株竟是越发得精神了。下次我过来,带一枝与冯姨瞧一瞧,可是新嫩得很呢,香味儿也极好。”敏君笑着应着话,一面站起身目送那苏芸离去,方重头坐下来。

    冯氏见着苏芸一时离去,便收回手将案几上的茶盏端起来,漫不经心地吃了两口,垂眼淡淡着道:“有些人就是不省事儿。你也不必理会,只当没见着就是了。与这些人讲究礼数规矩,倒是让他们小觑了去。”

    “冯姨说的也是。”敏君笑了笑,知道孟氏说的是苏芸,却也有些不满自己的举动,更有几分探问的意思,她略略沉吟,便将自己的心思说出来:“只是规矩礼数错不得,倒不是说所有人都是该尊敬的,但就算有些人不值当,也不能学着对方一般没规矩呀。这就好比,有一只狗跑过来咬了人一口,这人怎么着也不能扑过去咬狗儿一口。这面上的总要守着,心地怎么想,自个怎么做,那是另外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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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难堪中

    “这话说得糙了些,可理儿上倒是不糙的。”冯氏原也是有礼数规矩的人,否则当着苏芸的面,也不会就是冷着她而已。可是这情面上是如此,心底到底有些恼意的——那苏芸千不该万不该对自己长子苏瑜的婚事指手画脚,这上面她算什么东西?兼着苏瑜那里前些日子也有些动摇,冯氏越发得将那苏芸恨得咬牙切齿。也是这般缘故,她自己因着长辈身份不能多说多做,只冷着那苏芸,可心底还是盼着敏君能说两三句话,将那苏芸噎住的。

    但现在听得敏君这么一说哦,冯氏倒是觉得有些好笑,这话说的,竟是将那苏芸当做狗儿猫儿一般,虽说没有明说,但这琢磨一下,谁不会多想一想。冯氏也是如此,当即脸上便露出几分笑容,连带着话也多了三分柔和:“只是这话,你与我,与你亲娘说倒也罢了,可不好与旁人说的。”

    “是。”敏君不说旁的话,干干脆脆应了一声,并不在这会子还拿着腔调架子说话。先前那一番话,不过是看着冯氏极厌憎苏芸,特特寻出来的一通话,可平日里说话却不能也学着这样打趣。

    冯氏见着她这般爽脆,并无耍花腔儿,当即也是点头笑道:“你素来是个聪敏的,我也放心。说来,瞧着你这么个模样,我倒是有些遗憾——若是也能得一个女儿在身边养着,那该多好?这儿子虽说是撑着家的栋梁,可平日里哪里有女儿贴心?竟还是你母亲有福气,儿女双全,又都是聪明孝顺的,真真是什么都齐全了。”

    这话敏君早些时候听过数次,自然晓得如何应承,只三两句话,就是让冯氏笑得满脸欢喜,两人接着亲亲热热地说起话来。却不想,正在这个时候,外头忽而有丫鬟回话道:“奶奶,姨娘来了。”

    今日怎么事情这么多,这些不相干的让人厌憎特别是让冯氏厌憎的人一茬接一茬地过来……敏君沉默地瞅了冯氏一眼,见着她原本用帕子掩着笑的面容猛然一沉,目光已是森然起来,她这心里头越发得有些泪奔的冲动——丫的,好不容易挖空了心思找各种话题凑趣,使得这冯氏重头露出笑脸来,这顾紫琼一来,前面的工夫全都白瞎了

    可是心里头这么想着,敏君面上却不好显露一丝一毫,也不起身,也不作色——虽说自己算得外客,见着主人家的哪怕是妾室,小辈客气些,摸不准底细的也会稍稍站起身来意思意思,但是这不起身也不算的什么。特别是这顾紫琼,自己明摆着知道她的身份,又是站在冯氏这一边的,自然不能有一丝客气与那顾紫琼的。

    就在敏君思量的时候,冯氏扫了她一眼,见着她垂眼低眉不说话,连着笑容也是收起来,便抿了抿唇角一下,自己掠了掠发髻,淡淡道:“请进来吧。”

    说话间,外头的丫鬟便是打起帘子,那顾紫琼扶着丫头袅袅婷婷地款款而来。她穿着浅桃红的纱衫,白绫裙,腰上系着深红宫绦,身量修长,一头青丝半是绾髻,半是披洒在身后,却是浓密如墨,光可鉴人,虽说首饰不多,髻上只簪着一支蜻蜓玉簪,两支小簪子,耳中塞着米粒大的玉珥,手上挽着一对玉镯子,但那秀美玉莹的容貌,已是足够压倒全场,让人只记得那不凡的姿容,旁的再无人在意。

    “奶奶万福”见着冯氏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敏君也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顾紫琼稍稍将手中的帕子拧紧了些,面上却是漾起一抹柔柔的浅笑,细声细气着行礼道福。

    冯氏对与这顾紫琼,虽说厌憎,但也没有到恨不得食其rou寝其皮那地步。到底,她早就是对那苏曜绝了念头,此时看着那顾紫琼不入眼,多半还是为着她让自己颜面扫地,又是个不省事的东西罢了。两人原是两看相眼,出于各种缘故都不愿意见面,这常日里便少有见面。此时冯氏难得瞅着顾紫琼近前来,多少多看了几眼,心底虽说厌憎,却也少不得为这一番姿容而有些感叹——怪道说世事难两全,有了这一番容貌就没了里内的聪敏品格儿。

    这般算来,竟还是粗笨些的好。

    心里这么想着,冯氏只摆了摆手,眉眼淡淡:“有什么事?”

    “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来了外客,meimei便想来见一见。今儿瞧着,果真是极好的姑娘……”这顾紫琼话还未说完,冯氏便是打断了她的话:“好了。这不是你该说的话,做的事。她虽是小辈,却也是正正经经的姑娘家。什么见不见的,你且想一想眼下自己的事儿,才品度旁人才是。”

    冯氏说得颇为不客气,她转过头看了敏君一眼,脸上略略露出个笑容,轻声道:“这原是冯姨的不是,不曾打理家里人,没得倒是让你看笑话。今儿也是让你受累了,改日冯姨必定设宴赔罪。”

    见着冯氏这般说,敏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忙就是站起身来,一面笑着推辞,一面却是随口寻了个借口,便是要告辞而去。那顾紫琼这些年都是在府里头极尊贵受宠的,冯氏又不理会她,自是不大将这妻妾两字体味清楚。此时被这冯氏冷不丁地打压两句,一双水眸由不得微微发红,竟是浮着一层泪光,盈盈欲滴:“jiejie不必如此,原是meimei错了,不该打搅来的,倒是让这位姑娘平白受累……”

    敏君嘴角抽了抽,没有说别的话,见着冯氏松了口,忙就是低头扶着丫鬟,远远避开了些,赶紧走人。冯氏见着她如此,倒是有些好笑,只令边上自己的心腹婆子送一送她,方转过头打断了顾紫琼的话:“行了,我不是大爷,不爱怜惜美人儿的,没的说这些话也不中用。旁的我也不想多说,只看着大爷宠你,你也不出门,规矩上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今儿既是在外客面前如此没眼色没规矩,我也不得不说两句——且记着你的身份,若是按说起来,我坐着,你便是要站着,我吃饭,你便是要伺候,妾同卖卖,这四个字可不是我说的。那外客再是小辈,也是正经的主子姑娘,与你身份不同。你日后记这些,或是不要出门,或是多少知道些规矩,免得闹笑话弄得咱们府上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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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难堪下

    顾紫琼得了这番尴尬,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许久也说不得一句话,好半晌过去,才是回过神来——是呀,自己说来是妾室,并非是正经大红花轿抬进来的正房嫡妻。只是这些年过得十分顺畅,一不用在冯氏面前伺候,站着立规矩,整日里不过娇养着描眉点唇,或是动笔描几笔画,写两句诗,竟是与旧日里在家做姑娘时一般了。二来,苏曜又是极疼宠娇惯她的,吃穿用度样样都是顶好顶精细的,什么云锦蜀锦,若非自己瞧着颜色繁复华贵过甚,并不搭自己的气度,不乐意寻要,这屋子里也不会只那么三五套。

    这般精细伺候着的日子,也由不得顾紫琼不生出几分洋洋自得来,连当初刚刚进府里时那些谨小慎微,都是浑忘了差不多,甚至渐渐有几分恃宠生娇,自觉在这府里不比冯氏差分毫,日后更是拿大头的——到底,自己可是有这般宠爱在的,那冯氏,不过是仗着娘家并公婆喜爱罢了。这些东西,虽是重要,可也不长久,待得十几二十年,父母公婆过去了,兄嫂未必经心,自个相公才是顶重要的。

    只可惜,冯氏虽说不得宠爱,那两个儿子确实有才干。若非如此,顾紫琼也不会巴巴地上门来,想着能打好交道。眼下啊,可就算是苏曜瞅着两个儿子也有些琢磨,有些气弱,她不得不用各种法子搭上边儿。好不好,却不用旁人说,只要苏曜看的听的他们母子作践自己变成。不要称了那冯氏的主意,弄出个母以子荣的法子,分了宠爱就好。

    存了这样的心思,顾紫琼频频出现在苏瑜苏瑾兄弟的屋子边,只想着他们能斥骂动手几回,显出自己的委屈,让苏曜少在自己面前说及这两人,少顾忌这两个儿子——顶好他们都分家了就好了,生得夺了自己孩儿日后的尊宠。哪成想,苏瑜苏瑾虽说看着顾紫琼十分厌憎,却是不屑动手做什么,顶多使婆子搀她出去,话里话外也就一个意思:姨娘少往这边走方好,到底他们年岁渐长,原又不是亲生子。

    这话说的,便有几分诛心的意思在里头。

    哪怕顾紫琼深信苏曜不会不信自己,却也每每在婆子丫鬟的指点嬉笑之中退却,连着几日后,实在没什么旁的法子,才站到冯氏的面前——这还是寻出来的极好的机会,那徐敏君原是苏瑾未来的媳妇,自己过来,也是恶心恶心她。

    只是没想到冯氏如此毫无顾忌,几乎是直言相斥,那冷飕飕的话,听得顾紫琼脸皮涨红,倏尔又是发青,最后思来想去,竟只能号啕大哭起来,一面又是哭诉:“奶奶何必如此打脸,我原是一时忘了,并非有心怠慢……”

    “好了,若是要哭,且回去哭与那爱听的人。”冯氏毫不客气,她已是打定了主意,待得两个孩儿成亲之后,便是与他们令宅别居,自己或是和离,或是跟着孩子过去,是死活不愿意再在这苏家熬着了的。也是这般缘故,她对着苏曜也好,顾紫琼也好,连着敷衍的心思都没了,只冷声冷语道:“也不用与我装着面上亲近。哼,真要是懂礼数知道规矩的,哪个做妾的会似你一般不,我说错了,你这不过通房丫头一般的角儿,这妾也是有着规矩礼数过来的没得说起来,倒是抬举你”

    这般冷冰冷寒嗖嗖的一番话,听得那顾紫琼脸色发白,连着哭声也是渐渐停了,只睁着一双红肿似桃儿般水眸,定定看着冯氏,半晌子过去,竟无言相对,只又哀哭起来。可这会子,她连站在这里哭的脸皮也是没了,只甩开丫鬟,转过头就是冲出了屋子,一路哭泣而去。

    冯氏猛不丁看到这般形容,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只揉了揉太阳xue,收敛了怒容,自顾自站起身来扶着丫鬟往内室走去,一面懒懒地吩咐道:“使人打水来冲洗地面儿,也去去晦气。我这晌子也是累了,懒得说什么子午寅丑的,若是太太使了人吩咐什么事,就先应承着。”

    边上的丫鬟婆子原再敏君离去,顾紫琼过来之时,就是多进来好些,见着冯氏这般说,都是连连应承,并不看那顾紫琼带来的丫鬟一眼,各自做事儿不提。倒是累得那两个顾紫琼的丫鬟,面面相觑之后,有些动弹不得的感觉,半晌后,其中一个圆脸的唤作绿绮的小丫鬟才是瞅着一个婆子面善和气,忙忙上前一礼,低声询问自己两人该是怎么办。

    那婆子瞅着这唤作绿绮的丫头,圆脸大眼,面上带笑,有几分娇憨可爱的感觉,倒是有点想到自己前几年夭折的小女儿,思量半晌,就是与她指点道:“不管如何,你们做丫鬟的也得紧着主子。至于这正主子是谁,眼下的主子又是谁,你可得自己思量清楚了,再作打算。”

    绿绮听完这话,眼角微垂,只郑重谢了这婆子后,就是拉着另外一个不知所措的丫鬟,一准儿赶着除去了。那婆子见着这绿绮也是有些心思的,当下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边上的另外一个婆子见着,倒是好笑:“我说张嫂子,这好端端的摇头作甚?那丫头虽说有些可惜了,却也是她的命,跟了那么一个主子。”

    “我只是瞅着她,有些像我家那莲花儿,方有些怜惜。谁想着随便点拨两句话,她立时就是有些了悟,可见是个有心思的。越是如此,越发得觉得有些可惜了去。”赵婆子说及这些,越发得想起自己那拉拔到七八岁的小女儿,眼里也有些湿了,忙就是用帕子擦了擦,有些自嘲着笑道:“可是我魔怔了,没得有的想这些事儿。”

    “谁没个伤心事?”那婆子原与赵婆子颇有几分往来的,自是晓得那莲花儿是什么回事,这个念头每家都少不得这样的事,拉拔孩子不容易,十个能有三五个站得住也就是顶天儿的了。她也有两个孩儿过世了的,自是明白这番心思的:“我那两个孩儿也是这般过去了的,当初我都恨不得自己跟着去了。一日日,一月月过去了,也不是不伤心了,只是看开了罢了。说来,你也有两个小子,若是实在瞅着那丫头喜欢,运作一番,许是能成事儿也是说不定呢。”

    “这……”赵婆子原也算是冯氏的心腹,听得这番话,倒是有几分心动,想了半日,脸上便有几分带出来,可那话里还有些踟蹰:“到底,那不是奶奶身边的丫头,竟也不好讨要的。听的年岁也不大,说起来竟也不甚相宜。”

    “哎呦我的jiejie,这有什么?那丫头既是个聪明的,赶着爬上不能,黜了下来竟也不能不成?”这婆子听得一笑,立时打了保票:“也与jiejie透露两句,那丫头原是大爷那边帐房里余家的女儿。他们原是嘴里多说两句话也不能的老实人,若非我那小姐妹与他们住着近,只怕也做路人一般不认着呢。咱们奶奶虽说不甚在意大爷的事儿,可咱们也不能不多为奶奶想一想。您说是吧。”

    “她家即使有这么个能干,怎么就是落到那位的手下去?”赵婆子听得越发的心动,那帐房里头做事的,可都是知文识字的:“这不是平白落了个不好么?咱们奶奶稳当着呢,家里的大权素来没有旁落过一点半滴的。”

    “我的嫂子啊,这不是托着我们几个认识的人了么?”那婆子笑得一脸暧昧:“您呀,素来在奶奶身边奉承的,方不晓得,那丫头自己也是有心的,说不得两个月,就是有人家求了。你可是得赶紧儿的,说与你听了,可有几个人家打听了。虽说比不得你,可人家也不晓得你有心啊,若是被人趁早抢了去,可别后悔了。”

    “原是如此。怪道你这话说的一套一套的,让我倒是有些一怔一怔的——什么时候你知道这么多事,我却半点不知道。原是求到你家去了。”赵婆子听完这些,打趣两句,心里也有些活络开来:“那孩子着实瞧着面善,可人心。我且去打听打听,让我加那小子也知道知道,不出两三日,若是能成了,必定要谢你这个做媒人”

    两人这么一番话说完,俱是欢喜。连着出去办事的时候,也是多了几分真切的笑意。而另外一边的绿绮,拉着另一个丫鬟红锦,一路叫唤搜寻,各自却又是另外一番心思。她们原也是贴身丫鬟,并不做什么粗事儿,了不得就是喂喂鸟儿端端茶,平日里铺被叠床的使不了那多的气力,竟也是娇养出来的。跑了一路,却跌了两次。又是紧赶着到各处搜寻,这面上被花枝树叶儿擦破了皮不说,膝盖也是蹭破了,手臂也是见了红,又累又渴,又是惶恐不安。

    “jiejie,你说姨娘究竟去了哪里?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岂不是、岂不是……”红锦说及这些,一双圆溜溜的眼登时就是红了,连着话也有些说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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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微风上

    绿绮听得她这么说,由不得也微微变了脸色,不论怎么说,那顾紫琼就是她们两个伺候的人。哪怕就在先前自己晓得这位主儿原是个通房丫头一般的角儿,上不得台面。但自己这些做丫头的能怎么办?世子对着奶奶并两位小爷是不敢怎么样的,对着自己这些奴婢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捏死一只蚂蚁般的轻而易举。

    凭着平日里世子对自个现在主子顾紫琼的宠爱,若那顾紫琼真的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儿,旁的不好说,自己两个贴身的丫头就算是走到了头,那个时候,便是撵出去也算好的了。就怕是几十下板子或是旁的责罚下来,求死都不容易。要知道,近来世子可是越发得阴沉暴躁,据说不少仆妇都是被打了板子。自己与红锦两个虽说很不敢比姑娘一般的娇宠,可也是轻活细活做得,并不是那等结实身子,哪里受得住板子,只怕三两下这一条小命便是去了半条。

    心里这么想着,她说出来的话便少了往日的柔和自然,略有些慌乱起来:“你说得对,不能再这么耽搁着,你与我两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这么偌大的地方,如何能少时便寻出姨娘来?竟还是赶紧回去唤旁的婆子丫鬟来,大伙儿一起找,方是正道。且姨娘跑出去半日的功夫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事儿。若真个出了事……”她咬了咬牙,看着面色慌乱,脸色苍白的红锦,目光稍稍闪了闪,还是道:“那个时候,只说瞧着奶奶屋子里婆子丫鬟许多人在,心里害怕,一时不敢动身便是。旁的什么话,都不要提一句,那可不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该知道的,该说的话”

    听得这话后,饶是红锦素来并不是有心计的人,这会子也是略略想出个结果来。她面色发青,看着一脸郑重的绿绮,忙不迭地点头,心里却是暗暗生出一个平日里不敢想的事来:凭什么顾紫琼那一个通房丫头似的人,出一点子小事,就要我们两人受苦受难不就是、不就是一个谁也瞧不上眼的青楼女人罢了,若是论说起来,自己与绿绮jiejie都比她干净

    思量着先前曾是听到过的那些个话,红锦脑中一闪念,竟生出几分别样的念头。只是眼下正是焦急之时,她也就是脑中稍稍闪过几个念头,不多时就是将其抛在脑后,与绿绮赶着一面喊人,一面跑回那边的院子里,预备着使婆子丫鬟四处搜寻。

    谁想着,两人才是满脸潮红,气喘吁吁地跑进屋子里,大喊大叫将婆子丫鬟都是叫过来说了事,那边顾紫琼便是扶着苏曜姿态款款地踏入院子里。“这儿怎么了?”顾紫琼看着满院子里都是乱糟糟的,眉头一皱,心里头便有些恼怒,一双脉脉含情的水眸便瞟向站在最前面的自己的那两个贴身丫鬟。

    “您,您可算回来了。”绿绮红锦两人目光一闪,当即就是暗暗在对方身上狠狠拧了一下,一时间泪如泉涌,不等旁人说一句话,就是跪下来扑在地上哭得什么似的:“奴婢、奴婢还以为您……”

    “罢了罢了。没事儿何必这样。”顾紫琼看着这两个自己贴身的婢女如此哀哭,嘴角抽了抽,顿时觉得有些不舒服——她还没怎么样呢,这般哭,活像自己死了一般,真真讳忌。只是她平日里行事说谈都爱端着架子,显露自己的温柔可亲,此时自然不能当着众人,尤其是苏曜的面,露出什么旁的神色来,饶是心底生出几分恼意,面上还是一片柔和的,甚至还伸出手将两人扶起来:“原是我一时委屈,方失了规矩礼数。你们两个一时半刻慌了神,也没料到这么些事儿,方如此的。瞧瞧,这脸儿胳膊都是刮花了,可见你们心底是有我的。既是如此,我怎么好再怪罪你们两个忠心伏侍的?今儿你们受了惊吓,竟回去好生养一养身子,压压惊,旁的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姨娘……”听得这顾紫琼这么说。红锦绿绮两人都是垂下头,只装着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连连磕头,只说不敢当,今日原是犯了错的之类的话。顾紫琼见着,转过头看向苏曜,带着一点子娇嗔与不知所措,仿佛只能依靠苏曜一般,说得柔软极了:“曜哥哥,这两个丫头这般,我竟也说不出话来了。你帮我说两句,好不好?”

    “傻丫头,这有什么。”苏曜看着顾紫琼的目光透着柔和,连带着转向红锦绿绮两人时,也是稍稍软和了些:“罢了,今日就饶了你们两个一次,若下次再让你们主子受了惊吓或是旁的什么,我便两罪并罚现在,退下去好生收缀收缀,瞧瞧着衣衫妆扮,哪里像是在人前伺候的今儿不必过来,过两日那些疤痕什么的没了,再过来伺候。”他在顾紫琼的事上十分经心,自然不愿轻易饶了这两个没做好事情的丫鬟,只是瞧着顾紫琼这般说来,方暂且饶了这两个人一次。

    对此,顾紫琼也是深深明白的,也是因此,她脸上露出几分娇嗔的笑意,走到苏曜身边用手轻轻打了他一下,三分七分撒娇着道:“她们原也不是没经心,只不过一时傻了眼罢了。哪里用着你这般斥责的。”

    苏曜听了,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了半晌,才是款款道:“你的事,我怎能不经心?今儿还好是我撞上了你,若是旁的什么仆妇丫鬟,或是不小心擦到哪里,那该怎么办?想到这些,我魂都没了,敲打敲打两个丫鬟,你还心疼她们?”

    “曜哥哥。”顾紫琼低声唤了一句,一双眸子里的柔情仿佛能滴出来,真真是柔婉之极,那一句话又是极娇滴滴的,听的人心里一跳。苏曜听得也是心生恍惚,忙就是握住她的手,也不顾这满屋子的仆妇婆子,就是与她一并踏入屋子里去了。

    一干丫鬟婆子见着这两人就这么进了屋,也不说一句话,相互对视了一眼,人人都不是没脑子的那一类,俱是没有往那屋子踏进一步,只有两个也是在顾紫琼近前伺候的丫鬟紫绫碧绢,相互对视一眼后,先扶着绿绮红锦两人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与她们包扎妥当后,又是使人唤了热汤过来,这才过去伺候。

    绿绮红锦两人眼瞅着她们脸色微沉地过去了,方各自松了一口气,红锦却还是忍不住,到底压低了声音狠狠吐出四个字:“jian夫in妇……”

    “你说着什么呢。”绿绮听得有些哭笑不得,只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无奈道:“这大白天里做那等事,我们也没少见,再者,世子与那位那里顶的上这个名号,又不是有夫之妇,算不得这些的。最后,不论你怎么想,也得看看眼下咱们的情状,少存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jiejie”红锦叫唤了一声,可到底也说不出什么旁的话,只得悻悻然闭嘴不提这个话题:“罢了,我也说不过你,咱们好不容易没灾没难地过了这一劫,竟还是躺着睡一会子,安安神吧。旁的什么事,过些时候再说。”

    绿绮见着也是点了点头,两人便不再说任何话,闭目躺在床榻上,虽说开头还睡不着,但经过先前那一番令人疲惫的奔跑并惊慌后,两人也着实累了,不多久竟也就这么睡了去。

    而就在同时,敏君也是回到了自己家中,对着正吃茶的孟氏,说及今日的事儿:“这一出一出的事儿,真是让人啼笑皆非。娘,您说说,那段菱珍究竟是个什么心思?都眼下这个情景儿,便是嫁过去也没什么好事儿的,怎么她就不撒手了?再者,那顾紫琼也真真是稀奇,瞧着那派头,竟是比着冯姨来着的,那通身的派头不说,就是那身边的两个丫头,打扮得也是刺人眼,更别说,她说的话。说实在的,这会子我倒是真真不明白了。”

    “不明白什么?”孟氏放下手中的茶盏,用帕子擦了擦略微抿起来的唇角,声音也透着些许软和:“那不过是她们的傻想头罢了。这人呀,一旦想得入了魔怔,就看不明白听不清楚了。这些事儿,你也不必多想多念叨,只看着便是。但凡自己遇到什么事,略略有个警醒,莫要如她们一般也就是了。”

    “娘说得有理。”敏君听得这话,也是有些回过神来。是啊,自己理会那么多做什么?只要知道自己该是站在哪一方,该是怎么做事儿,也就好了。旁的想再多,明白再多又怎么样?还能站到那一边去不成?心里这么想着,她便笑着道:“女儿方才也真真是一时愣了神,有些魔怔了。只一味儿寻思着究竟是什么缘故,倒是忘了这般事儿,原不是我能说话插嘴的,知道多了,反倒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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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微风中

    “你这会子,不就是回过神来了。”孟氏听得笑了笑,眼底有些深思,半晌才是将敏君搂在怀里,轻声叹道:“虽说这冯氏是你日后的婆婆,又有言道,公婆公婆,宁违公意,勿失婆心,可到底那苏曜苏大人也是冯氏的亲夫,苏瑾的亲爹,这血脉亲情是一时半会儿都抹不去的。你可莫要在这上面插手,只冷眼旁观,少说少做,便有什么事,也就是应承着,不要真个插到里头去。好不好,那也是人家一家子的事,你原是外头娶进门的媳妇,没有孩子可供依傍的时候,便是一句话也是嫌多的。就算有了孩子,那会子也是多避开些,免得旁人见着你如此,外头名声说得不好听。那顾紫琼既是宠妾,你也不必理会,到底身份有别,离着远些便也是了,旁的什么,万不可多做多说。那苏曜苏大人虽说眼下渐渐不得已,那也是你未来的公公,未来的锦乡侯,你若是犯浑,非得与人出头,那可就是拿着鸡蛋碰石头——这合该冯氏管着的,你可不要自作聪明。日后便过去,也要小心谨慎些的好。”

    敏君听得这么一番话,稍稍思量之后,也是忙忙点头应承下来。母女两人又是说了半晌子的话,又去见了见小丫头宝儿,打听着尚礼尚德两人的课业等事儿后,便也散了。这一年过来,敏君繁君两人虽然还是做刺绣活儿并读书习字,但西席确实不请了的,她们各项事儿都有个三分学到,正是该专心致志学管家理事的时候,旁的什么闲事就自己看着什么喜欢接着做罢了。也是因此,两人的闲日子更多了些,每日里做了针线活儿后,两姐妹便是过来聚一聚说说话儿。今日敏君到了苏家一趟,回来后才是踏入自己屋子里,那边繁君便是掐着准儿过来了。

    她穿着月白小衫,藕荷色纱裙,一头乌发只用三两支不打眼的玉簪子别住,唇角含笑,眉眼宛然地款款行来,待得敏君看过来,她便微微一笑,柔声细语道:“jiejie安好。”

    “这么个大热天,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快过来吃两口冰镇的绿豆汤。”敏君看着外头的大热太阳,又瞅了瞅繁君那有些绯红的脸儿,忙就是伸手招她过来一并吃些冰绿豆汤来消暑。说来也是奇了,这会子也不过三月初,今日竟是极热的,让敏君颇有几分吃不消,好在锦鹭是个有心的,早就备下了冰镇的桂花绿豆汤,正正好端过来。

    “jiejie这边屋子里的,可真真是有心思的,这打早起来可是不冷不热的天,想来jiejie也没吩咐一句,待得jiejie一回来,就是端上早就备好的冰镇绿豆汤来。比不得我那里,三不五时不着俩儿的,平素别闹出事儿就好了,哪里还能这般贴心的。”繁君说及这些,倒是笑吟吟着,敏君听了,也就当她顺口说来,当即只是笑了笑,道:“哪里当得了你这般话,不过心思细了些罢了。我倒是觉得你那边的好,平日里悄没声息的,说话行事柔声细语,哪里像我这屋子里的,爱说爱笑爱闹腾,整日里没个正经。”

    两人说了一番话,敏君待得繁君吃完了一碗绿豆汤,方笑着道:“可是有什么事儿?偏这个时候过来,仔细中了暑气,什么大小事儿过会说不得?下次可得仔细些,若是一时有了点不好,也是自个熬得辛苦。”

    “哪里有什么大事,就像jiejie说的一般,整日里也就学着做事罢了。旁的什么,还不是日日闲着的?”繁君笑了笑,眼底有些深思,半晌过后才是道:“只是有一样事儿,我想问一问jiejie。”

    “什么事儿?”敏君只是笑着吃了一口茶,并无牵挂之意,繁君见着了,稍稍迟疑了半晌,才是开口道:“jiejie可还记得先前咱们遇见的那个小丫头绿箬的事?”

    “没得说起这个做什么?”敏君笑着问了一句,看着繁君的神色颇有几分不对劲,她方皱了皱眉头,低声道:“难道那春草姨娘又出了什么事儿不成?”

    “却不是那位春草姨娘,原是另一位。”繁君说及这事儿,脸上的神色也有些不大好好看的,她皱着眉头示意敏君,两人将旁的丫鬟婆子都使唤出去了后,这繁君才是将自己尽早遇到的事儿说了出来——原来那春草姨娘也就罢了,这位碧桃姨娘更是出格儿,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事儿,竟是使人做了男子衣衫,仿佛要身边的一个丫鬟换上,还让她做男子装束,言言谈举止也要一一改过来。

    “这算什么意思?”敏君听得一愣一愣的,见繁君说道那丫鬟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