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王老三归来
夜已深，两人便在庄内一处亭中，温酒谈话。夜风微凉，萧远吩咐人为亭子拉上厚窗，只对着月的地方，留了下来。 再无旁人，明皇笑着道：“有邻，坐吧。” 卢有邻见明皇兴致极好，不忍再拒，只坐在下首，自己提起温酒，说道：“那今日，小的，就为三爷和萧公子，添酒布菜吧！” 他一句话，让人不禁追忆往昔。昔年明皇还是晋王，好游猎，喜山水。便是身边只跟着卢有邻和萧远，踏遍天下大好河山。这般对月小酌，实在家常便饭。 而如今，一个九五之尊，一个身居国公，竟然有十年未曾好生对饮。 “三哥，您这些年，是真心倦怠了。”既然不以君臣详谈，萧远不得不吐露出按耐许久的话来：“上官元这等人，不可为相。您这样，太伤房蔚心了。” 明皇也不怒，把盏而笑：“其实你我都知道，当年，我并不想当皇帝。” 萧远叹口气，睿宗乃景帝和女帝独子，不得不继承大统。睿宗共有三子，明皇行三，本与大位无缘，奈何睿宗却偏偏最喜欢明皇，封为晋王。 当年明皇若非杀了回来，只怕性命都留不住。往事如风，却皆是血啊！萧远突然就明白明皇的心境了。 “三哥，如今，恐怕我也没几年好过。若是我那不成事的庆年弄出什么大错，还请你给他个性命，我在黄泉下，就知足了。” 萧远征西之时老病就犯了，一直按下不表，如今却当真撑不住多久。 “我一直都没想到，铭儿，会是这般性子。他还不懂，但我看，只怕早就对姑娘情根深种。” “哈哈，那我家姑娘却比你家小子强得多。”明皇开怀而笑，两人如同拉家常一般，说了许久。 末了，明皇道：“那这亲家，咱们就做定了。” 萧远拱手：“亲家公，还请多备嫁妆！” 三月中，明皇终于回到长安城。城中春情已深，朱雀大街两旁巨大的槐树，已然挂上新绿花雏。 散了大朝会，萧铭瑄转身便往御林军驻地走去。还未跨进昭训门，萧铭瑄已经听到王老三的大嗓门。 “三哥，你这般埋汰我的右领，可有些不厚道。”萧铭瑄看到拓跋俊一脸不服气，忙走过去，一只手拉住一个人，为他们引见。 “这位是右领拓跋俊，这位是我征西时候的故人，前锋营王老三、王三哥，如今为我御林军金吾卫左领。”萧铭瑄不松手，续道：“小弟知道你们二人都是当世猛将，都是豪爽的性子，咱们校场上比划、酒肆里切磋，都是小事。但若因为这些坏了交情，我是要翻脸的。” 三人相视一笑，都是爽利人，拓跋俊便先松开手，抖了抖络腮胡子，说道：“三哥远来是客，今晚我来做东，还请三哥不要拒绝！” “当然不拒绝，阿铭，你也去的吧？”王老三哼了一声，转头看着萧铭瑄。 “去！”萧铭瑄自然答应，又突然想起今日分别之时，李幼玮要他记得去趟雍和宫，只怕要食言了。 下了朝，萧铭瑄让萧云去雍和宫递消息，想了想，又走回廊房，写了张字条，对萧云道：“你跟李幼玮说，实在老友多年未见不能拒绝，明日我便去看她。” “是，世子爷。小的递完条子，去暗香楼寻您？”萧云随口问了句，萧铭瑄应了一声，出门和那俩魁梧汉子一同打马往平康坊去。 拓跋俊选了暗香楼，着实让萧铭瑄有些惊讶。后来想起拓跋俊出身突厥，最为热情好客，又实在爱面子，这才莞尔了悟。 进门的时候，萧铭瑄还在想，半年前便在楼下，和李幼玮交手。如今竟然手把手教她剑器，唇角不由带了抹笑意。回过神，却见王老三有些不自然。 “三哥，你怎么了？”萧铭瑄凑过去问了句，王老三低声道：“怎生这里还是青楼？这给媳妇儿知道可不得了！” 原来是因为这般，萧铭瑄笑道：“无妨，散后小弟陪着你回去，嫂子不会说什么的。” 王老三这才安心，跟着上了雅间。 拓跋俊看来也是常来的，只点了暗香楼真正拿手的好菜，又选了益州府的烈酒，才满意道：“红mama，咱们都是爽快人，任你选几位姑娘来，娇滴滴的可就免了！” 萧铭瑄是饿得狠了，等上了单笼金乳酥，先取过两个，大口吃了起来。他也常跟着御林军中好友出来喝酒，但从不近女色，这都是众所周知的。 可没想到，王老三却是坚决推迟了。粗糙的脸上浮现出憨笑，说道：“成亲之日，我应过她，这辈子只要她一人。拓跋兄弟，我自罚三杯，你且随意！” 不一时，桌上已然摆满了美食，拓跋俊也没为难王老三，笑道：“三哥是磊落汉子，咱们今日就比酒，其余的，理它作甚！都尉，我方才还请了曼青姑娘来唱个曲，可是专门为你请的呢，你人品咱都是知道，但可别再辜负了美人儿！” 萧铭瑄心下讶异，面上可不动声色，只含糊应了声。 这俩糙汉子拼起酒来，当真不分伯仲。酒到半酣，却又勾肩搭背，一起说些不着边的胡话。 拓拔俊连胡人的话都说了出来，好在王老三久在丝路，混得纯熟，还听得懂突厥语。 萧铭瑄看着，终于彻底放心。他的左膀右臂若是真有嫌隙，要想带好金吾卫无疑是痴人说梦。 门外敲了两下，萧铭瑄转过身，待看到来人，这次却真被吓了一大跳。 只见李幼玮一身火红，头上戴着雪白的毡帽，打扮得伶俐精神，从门外进来。精致的鹿皮靴，腰间挂着那柄短剑，若非她是汉人面容，只怕都会当成个胡人孩子。 萧铭瑄放下手里的筷子，站起来走过去道：“你怎么来了？这么晚，可有冻着？” 李幼玮摇了摇头，萧铭瑄看她身后，果然看到萧云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世子爷，姑娘要来，拦不住啊！” “算了，去吩咐加碟水晶龙凤糕和葱醋鸡，过门香也要份。”萧铭瑄净点了李幼玮喜欢的菜式，这才转过身，有些踌躇。 她一身男装，又得萧铭瑄这般青睐，拓拔俊又看到李幼玮转过脸来，怎能认不出她是谁？ “姑娘来了，上座上座，”他没多想为何李幼玮会出现在此，在他看来，无非是李幼玮不放心情郎，来查岗的，还好心替萧铭瑄解释：“今日都尉旧友进京，咱们在这只是饮酒听曲，这些倌人都是陪我这粗人的，可与咱都尉无关。” 王老三也觉察出不对，冷眼看去，问道：“阿铭，这位是谁？尚姑娘知道么？” 疏勒城中，萧铭瑄对尚锦莜多有照拂，王老三便一心以为萧铭瑄看上了尚锦莜。进而更误会他二人郎情妾意，如今出现个这般明媚的女子，他生性耿直，自然要替尚锦莜抱不平了。 萧铭瑄还不明白，说道：“尚姑娘不认识幼玮啊，来，我为你们引荐。”他笑着道：“这是李姑娘，小字幼玮，是和我一同长大的。这位是王三哥，我和你提过，眼神堪比苍鹰。这位是拓拔大哥，你应该见过的。” “拓拔大哥好，以前见过，没想到这次再见，你胖不少呢。”李幼玮转着眼睛，看向王老三：“方才三哥说什么尚姑娘，是哪位？幼玮怎么不知？” 拓拔俊还想给他提点，却被李幼玮一眼瞪了回去，这下酒醒大半，不禁暗呼糟糕。只听王老三哼了两声，说道：“尚姑娘是疏勒城萧氏商行的掌柜，管着整个丝路萧氏商行，如今却回了长安，整个萧氏的商行也归她管。她和忠国公世子走得极近，咱们疏勒城的可都看在眼里。” “阿铭不是喜新厌旧的人，只怕有些人偏偏要横插一道子。”王老三的话，终究惹恼了李幼玮，却也让萧铭瑄一脸茫然。 “我什么时候是喜新厌旧了，三哥你说些什么？尚姑娘是家母的侄女，我的表姐。”萧铭瑄摇摇头，“三哥你怕是误会了。” “还说眼尖，分明是个饶舌的！”李幼玮说着话，别过脸，不愿意看萧铭瑄。 王老三给这小丫头片子气得不行，正待反唇相讥，拓拔俊赶紧端着酒杯敬酒道：“姑娘，前些日子在华清宫和黎王殿下偶遇，微臣厚着脸皮求了幅字，殿下当时应下了。不知等姑娘闲着，可否替微臣问一句？微臣这等鲁夫，实在不好去殿下府上叨扰。” 李幼玮抿着嘴，笑道：“七哥八成是忘了，等我明日去他那里，给你要到，让瑄哥哥带给你，如何？” “那便多谢了！”拓拔俊大喜，又连连使眼色给王老三，王老三这才想起明皇有一心爱幼女，却无封号的事情。 “阿铭，你当初老说什么七哥，是说黎王么？”王老三吞了一杯烈酒，才低声问道。 萧铭瑄点点头，说道：“我曾经是七哥侍读，自幼一起长大的，和他一向亲近。” 乖乖，这可真得罪了不好惹的人呐。王老三斜眼看去，只见李幼玮似笑非笑，正吃着葱醋鸡，露出尖尖的虎牙，正如只打哈欠的猫一样。 王老三背后一凉，却不肯示弱，拿自己斗大的圆眼去瞪，李幼玮早已转过脸，和拓拔俊有说有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