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曼青事露
过不多时,房门再被敲响,却是曼青捧着瑶琴到了。 自那日之后,萧铭瑄再没见过这位美人儿。抬眼看去,只见她形容消瘦不少,脸色若非扑粉,只怕惨白吧。 李幼玮也露出不忍的神色,看了眼萧铭瑄。二人都不由得为李怀感叹,只口头客套了几句。 曼青看到李幼玮萧铭瑄,自然讶异,却极好的掩盖过去。她坐在琴案边,柔声道:“不知几位爷想听些什么曲子?” “姑娘随意演奏,什么都好。”李幼玮见她神色间难掩凄婉,不由得出声,不愿旁人为难她。 果见曼青露出些许感激神色,素手轻抹,却是近些时日才谱出的新曲——《闵氏歌》。 前朝熹宗皇帝光启年间,天下已有异动。大将陈昕出征平叛,和发妻陈闵氏诀别。岂知内部生变,有人背叛,出卖了陈昕。陈昕据险而守,为熹宗皇帝坚持了六年,终于战死。陈闵氏得到消息,殉情而亡。 这首曲,自然是讲陈闵氏殉情之事。野史有传,陈、闵青梅竹马,少年夫妻,成婚方才三月,陈昕便出征。 夫妻二人再不相见,却在死后,合葬一处。这故事是长安城中有名的话本,前段时间才被谱成新曲。明皇听罢,也是感叹流泪的。 萧铭瑄不知往事,但觉琴声凄楚,诀别中却有希翼,不由心下一痛,仿佛有什么即将失去,又茫然间不知所以。 一时间,都静了下来。 “奴的曲子太过悲怀,扰了各位爷的雅兴,实在不该。”琴声停了许久,曼青才醒过神,忙着致歉。 “能听到姑娘这般琴音,幼玮实在有幸。”难怪七哥倾心于她,李幼玮这才终于明白,曼青真是为大家,李怀引为知己,又怎能不倾心? 若是之前,李幼玮只怕也不会通过琴声来揣测出他们二人的情意。现在自己对她,又何尝不是心折不已呢? 又叙话几许,萧铭瑄看时间实在很晚,便道:“二位,你们继续,时辰太晚,幼玮身子弱,得回去休息,小弟得相送。三哥,待来日小弟陪你去府上解释,你别担心。” “都尉好生送姑娘,三哥我来招呼。”拓拔俊自然恭送,王老三也道:“你回,明日咱们校场上见。” “在下还有些事情想请教曼青姑娘,不知姑娘可否赏脸移步?”萧铭瑄见李幼玮重新带上毡帽收拾妥当,才对还未离开的曼青开口相约。 “公子请。”曼青不动声色,推开房门。 四人走到院中,萧铭瑄才道:“七哥如今还好,请姑娘放心。”他并非不通情理之人,知道若非情势,他二人也不会有这般结局。 “多谢公子告知,请公子带话给殿下,”曼青低着头,顿了片刻,才道:“请殿下,务必珍重,不必为奴伤怀。” 萧铭瑄又候了些时间,见她再没说什么,才和李幼玮点点头,一起离开。 陶钧早已备下马车,放了炭火,车内暖融融。李幼玮上车后,不多时小脸便红了。 “瑄哥哥,那位尚姑娘到底怎么回事,怎么都未曾听你提及?”李幼玮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他。 萧铭瑄心下正思量曼青的事情,随口道:“她是商行的主事,如今也回了长安,母亲安排着住在府里,好方便理事。” “依方才那个王老三说来,你们很亲密?”李幼玮眼睛都不眨,盯着萧铭瑄。 “哈哈,你也那么想?”萧铭瑄收了神思,笑道:“我们只有姐弟之情,三哥是误会了。” “尚姑娘之前颠沛流离,很是吃了苦头,母亲要我好生照料,因而走的近些。”萧铭瑄笑着解释:“我当她是jiejie,就如同当七哥是兄长,还有当你是meimei一般,并无二致。” 前面的话,李幼玮听着听着终于慢慢放心,可萧铭瑄最后一句话,当真触了这位姑娘的逆鳞。 只见她本来弯着的唇角耸搭下去,只给了萧铭瑄一个白眼,再不理会她。 萧铭瑄回到家中,还在暗叹:怎生说了什么惹恼了这位姑娘? 金吾卫是御林军五卫最精锐的,统领直接隶属明皇,负责皇帝陛下的防务。 萧铭瑄接手后,倒不像旁的将领,一味讲究派势。他将安西之时练兵的方法拿到了这里,每一什成一队,将以往兵书中习得的各种阵法,结合自己感悟,演练出来。 时日久了,一开始还不习惯的大家,慢慢发现阵法的妙处,也就愈发卖力。 在左金吾卫仗院里,如今这般百来人的演练,实属平常。 “都尉,陛下传旨召见。”萧铭瑄正在马上演练马战,听到传诏,不慌不忙策马绕开,摘下头盔并着藏泉一股脑丢给萧云,笑道:“大监怎么亲自来了?您稍候,我擦把脸就去。”萧铭瑄脸上都是汗水,发丝也有些散乱。 带上纱帽,除去轻甲,略微整理下仪容,萧铭瑄吩咐了几句,跟着卢有邻往后宫走去。 “大监,陛下何事召见?”萧铭瑄和卢有邻算是熟悉,是以有此一问,并不避嫌。 两人脚下不停,乘舟上了小岛,一路往蓬莱殿赶。 卢有邻是真心喜欢萧铭瑄这孩子,便道:“陛下方才接到土蕃的国书,应该就这几日要到长安。都尉去了,恐怕是和四夷馆、礼部一同领旨罢。” 萧铭瑄一拍脑门,笑道:“可把这事儿忘记了,我记得本早就该到了,如今却可是迟了有月余?” “说是遇上暴雪,耽搁了日子。都尉自然比老奴明白。”卢有邻引着萧铭瑄从崇明门入了后宫,又道:“不知忠国公如今可好?华清宫时候见了一面,看着气色好了许多。” 萧铭瑄道:“多谢大监挂怀,父亲如今已经不再理事,只好生修养,气色倒是比冬日里好上许多。” 两人话语间,已经到了蓬莱殿,里面立着几个人,萧铭瑄打眼看去,四夷馆少卿唐飞彦立在最后,前面是礼部尚书塔陀荼和丞相上官元,明皇身边站着李佑,而一向争宠的李迅今日却不在跟前。 萧铭瑄抬脚跨过门槛,走至殿中,恭恭敬敬道:“微臣萧铭瑄,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起来罢。”明皇招手,道:“佑儿,将情况简单说下。” 土蕃早已几十年不来朝贡,此次来朝,实乃大事。即使明皇如今不太理事,对土蕃来朝还是十分重视。 李佑简简单单说了如今的情况,又道:“如今奇怪的是,土蕃特使是新任的国师蒙参。但方才袁帅有言,此前土蕃根本没有此人的任何消息。萧都尉,你可知晓此人?” 他提到的袁帅袁玄洪,是不良人的统帅,专门负责打探消息,是大唐历代皇帝的私军。 萧铭瑄脑海中滤了一遍,说道:“微臣不知此人。” 蒙参?好像从未听过此人,看来晚上回去得问下尚锦莜,可有这个人的消息。 塔陀荼是个胡人,却一心慕儒,从科举入仕,一路做到礼部尚书,平日最重仪表。 萧铭瑄见他身着紫色便袍,腰间鱼坠,乌纱帽隆得整整齐齐,胡子也按着汉人梳理,深目高鼻,看上去俊朗得紧。 “陛下,臣以为,此次却不必过于隆重,按着景帝年间土蕃使者接待的一半,便足矣。但臣以为,还是应多收集蒙参的消息,知己知彼,事半功倍。” “陛下,臣以为,不知此人却也无妨。”上官元站出来,笑道:“此番土蕃战败,我大唐何惧之有?无非是昭显我长安城盛世景象,让这等番邦人士真心臣服便是。” 萧铭瑄心下暗自摇头,却无意中看到唐飞彦捂住嘴,似乎也在憋笑。 此前萧铭瑄倒是见过这位少卿一面,方过弱冠,是去年科举的状元郎,文采斐然、相貌堂堂,又精通好几种番邦语言,房蔚上书后,成为四夷馆少卿,可谓春风得意得紧。 看来这人也是真有见识,并不是那些一位献媚之流。 明皇却点点头,笑道:“朕自然知道,但土蕃几十年未曾来朝,如何接待,四夷馆须同礼部商议,不可失了礼仪。” “臣领旨。”唐飞彦低头应了,又道:“陛下,此次我大唐特使是萧都尉,微臣自荐副使,愿为我大唐彰显威仪,请陛下恩准。” 明皇一乐,笑道:“准奏。萧铭瑄,明日金吾卫的事宜便先交由你的副手,待土蕃使团离开,再回御林军。” 萧铭瑄躬身领旨,正想着应该无事,却听见上官元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明皇这时候心情正好,从卢有邻手里接过茶杯,抿了口道:“爱卿但说无妨。” 上官元从袖口中抽出叠好的纸张,双手托着,垂首道:“微臣昨日无意知晓此事,实在太过荒唐。考虑再三,还是决定禀报陛下,请陛下圣裁。” 萧铭瑄离他有着三四步远,依稀见那上面有墨迹,却不知是何人手书?但萧铭瑄心中警铃大作,不由生出强烈的不安来。 殿中几人面面相觑,李佑也好奇道:“不知丞相所说的荒唐是何事?怎生这般郑重?” 卢有邻已经过来取过纸张,萧铭瑄只见他双眉一抖,不露声色地看了自己一眼,微微摇头,便知道只怕和李怀有关。 果然听到上官元道:“昨日御史刘庚前来小聚,言道平康坊暗香楼花魁和黎王殿下过从甚密,甚至私定终身。微臣本以为乃无稽之谈,但黎王殿下手书字迹,微臣看罢,实在不能否认。” “堂堂皇子藩王,流连烟花之地。微臣思虑一夜,实不敢隐瞒。”上官元跪下,声音里只觉得悲痛异常:“此事民间早已传遍,甚至有言,当初那位姑娘挂牌,替黎王殿下夺了头牌的,便是上骑都尉萧铭瑄,不知此事萧都尉可知?” 他说起暗香楼时,萧铭瑄已然在心下思量对策,这时候看了眼上官元,沉静道:“丞相应是误会,殿下和那位姑娘乃君子之交,喜她一届弱质女流,却奏得出《惊涛骇浪曲》,又写的一手好字,洒脱之风颇有颠张遗风,起了爱才之心,不忍她流落风尘,才会有争头牌一举。” 萧铭瑄看了眼太子李佑,眼神中露出警告得神色,果然李佑转了话头,说道:“七弟一向慵懒自在,只怕萧都尉所言不虚。父皇,您知道七弟只醉心丹青笔墨,当真是个痴人。儿臣是无论如何也不信七弟会和人私定终身。丞相不知七弟秉性,有此误会不足为奇。” 明皇本也不甚相信,但抖开纸张一看,眼神一下犹如喷出火来,他强自按下怒火,道:“迅儿,你看看罢!速传黎王,有邻,你亲自去,不准漏出半点口风!” “萧铭瑄,你帮着夺下的头牌,此事可假?”明皇凌厉的目光看过来,萧铭瑄挺直腰背,说道:“不假,微臣的确为殿下打了擂台,算算时间,已经过去小半年。” “朕知道你和怀儿相交莫逆,你老实告诉朕,怀儿当真对那个什么头牌姑娘动情?”明皇摆摆手,不准旁人插嘴。 殿内一下子安静知己,上官元跪在中间,低着头露出个得意的笑容来。 一举三得,李迅又和此事毫无牵连,就看李怀待会是如何应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