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圈禁
“殿下确有动心,但殿下知此事太过荒唐,因而断情疗伤,此事幼玮也是知道的。殿下自冬狩之前,就没再去过暗香楼。回了长安后,也只是在王府饮酒作画,偶尔陪着幼玮踏春赏景。微臣没有丝毫虚言,请陛下明察。” 明皇哼了一声,神色才缓和,看了眼李佑,说道:“今日之事,不得外传。塔陀荼,唐爱卿,你二人先行退下。” “臣遵旨。”他二人互现看一眼,躬身出去。 “你们起来吧。”明皇手撑着额头,露出疲乏的神色。李佑忙为明皇送上丹药,低声道:“父皇保重身子,七弟不懂事,是儿臣疏忽管教,请父皇不要动怒伤怀。” 明皇接过丹药,摇摇头,叹道:“你如今在朝中理政,哪有功夫去管那个不孝子?不必把什么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朕知道你心慈。” 李佑跪下,泣道:“儿臣不是替七弟揽罪,自母后去了,七弟明达孤苦,教养本就是儿臣这个兄长的职责所在。如今不论七弟是否和那人私定终身,单就流连烟花之地,七弟已然不该。这是儿臣之罪!儿臣有负父皇,有负母后!” 明皇想起发妻,心肠便软下来,又见李佑两行清泪,不由得伸手抚摸他的额头,道:“起来吧,朕知道你不容易。” 萧铭瑄心下松口气,好在李佑只揽罪责,没有着急去脱罪,先安抚了明皇,待李怀来了再见机行事,也是无奈。 只是今日这般阵仗,只怕李迅会派人控制曼青。不知自己的钉子眼神是不是伶俐,有没有抢下先手藏人,却是萧铭瑄此时最为焦急的。 过了小半时辰,李怀才赶到蓬莱殿。他身子骨弱,喘着气跪下,说道:“儿臣叩见父皇,父皇急召,儿臣来迟了,请父皇恕罪。” 明皇见他一脑门热汗,眼神清澈,双腿似乎还打着哆嗦,便开口道:“你如今虚岁也有二十三了,朕为你选了位王妃,要么范阳节度使刘宽的嫡女,要么益州节度使章全的嫡孙女,不知你选哪一个?” 明皇转了口风,似乎是想借着此事,压下不表,只要李怀点头答应,之前的事便只当没有发生过。 但萧铭瑄却知要遭,果然听见李怀只愣了片刻,答道:“父皇,儿臣不想成婚。” “为何?”被自己儿子这样顶撞,明皇却和颜悦色地去问他,上官元还以为李迅预料有差,不由得有些焦躁。 “儿臣,儿臣不愿。”李怀今日突然被传诏,自然是知道其中定有问题。奈何卢有邻一路上半个字不提,他也不敢多问。 进来之后,李佑给了警示的眼神,萧铭瑄给他无声做了个口型,却是曼青。 看来曼青的事情只怕是被捅出来,李怀嗫嚅片刻,知道若是讲出来,只怕明皇会大怒。但他还是不甘心,不由得在心中天人交战,回话便显得漫不经心。 “朕今日得了封手书,瞧着,是你的笔迹。”明皇把那张纸交给卢有邻:“给他瞧瞧,看是不是。” 接过那张纸,李怀露出个奇怪的笑容。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情难弃。”他不由得低声念出来,想起曼青婉转琴声,一时间忘却了自己在威严的大明宫中,而是闲坐仰羲斋,与心爱之人执笔作画。 “黎王殿下丹青妙笔,世人皆知。不知殿下可认得,这是不是您的手笔?”上官元转过身问。 李怀瞬间回过神来,竟然露出笑容,道:“丞相费心,此诗是我情伤之后,写出来诉说愁苦的。却不知为何出现在此处,倒让本王费解。” 李怀对着明皇行了大礼,将脑袋垂在地面上,冰凉的金砖让他份外清醒,只听他朗声道:“儿臣已有心悦之人,虽知此生携手白头无望,但也不愿另娶旁人。儿,请父皇成全。” 果然,李怀选择了最不该的那条路。萧铭瑄松口气,心下暗叹,七哥就是七哥,一片赤城,不藏城府。 既然他这般选择,萧铭瑄只能成全,跟着道:“陛下,殿下情真意切,虽身份悬殊,微臣却祈求陛下垂怜,成全殿下一片赤诚。” “好好好,你倒痛快认了!”明皇果真大怒,从御座上走下来,站在李怀身前,一挥手推开李佑搀扶,看着这个孩子的眼睛,道:“朕知道你们情真意切,但朕的儿子,不能娶一个妓人做王妃!” 李怀红了眼睛,不顾李佑再三劝导:“七弟,快给父皇认错!” 他执拧,言辞固执得紧:“她冰清玉洁,愿为儿臣终身不嫁。此等真情在上,儿臣亦愿终身不娶为报!” 萧铭瑄知道事情再无转圜余地,伸手拉了一同跪下的李佑,示意他不可多言。 明皇眯着眼睛,狠狠给了李怀一巴掌,转过身不再看他。 “黎王李怀,忤逆圣意,屡教不改。贬博山郡王,羁押原府。择日前往封地就藩,无旨不得擅离。”明皇语气间满是悲凉,转而续道:“都尉萧铭瑄,罚俸一年。” “儿臣领旨。”李怀伏地,说完这话,还是不由得痛哭出来:“儿臣不孝,父皇切莫伤身。切莫伤身……” 萧铭瑄也只能领旨从命,对这般结局,徒呼奈何。 从蓬莱殿出来,李怀转身,对李佑萧铭瑄行礼,言语间倒没异常:“大哥、阿铭,今日之结局,我早有预料。日后,父皇和幼玮,全靠你们了。” 李怀倒洒脱,转头看着蓬莱殿,又四处眺望,说道:“这里困了我二十多年,终于能得解脱。只不知何时会离开长安,与诸君作诀别。怀,先告辞了。” 明皇旨意圈禁王府,御林军得令后,已经着手派人,这时韦谦已经得了消息,也不多虑,派了人领了一队千牛卫的士兵先去了黎王府,自己却在建福门外等着。 远远见着他们过来,韦谦上前和李佑行过礼,说道:“殿下,陛下有旨,不得旨意,您不得外出,旁的人也不得进府探望。” 互现见礼,韦谦丝毫不带感情,指了指跟着他的一位红衣将领,说道:“这位是御林军千牛卫副领顾央,奉命看守。殿下若有事,和他说就好。得罪之处,殿下海涵。” “大将军费心。”李怀自然领情,对那位汉子道:“今后麻烦顾统领了。” 顾央出身贫寒,倒不是世家公卿,为人直爽,答得很干脆:“殿下言重,这就请罢!” 李怀转身对萧铭瑄笑笑,再不回头,很快去得远了。 “舅伯,”萧铭瑄知道韦谦刻意在此等候,肯定不止为了李怀的事情,只好先认错道:“您骂吧,我都知道错了。” 韦谦狠狠瞪了她一眼,骂道:“当初殿下出事,既然你在身边,为何由着他性子乱来?好在此次太子殿下未鲁莽行事,否则牵连起来,谁能担待得了?” 萧铭瑄一阵后怕,不由道:“舅伯教训得是,铭儿知错,再不敢鲁莽了。” “好在陛下还是有几分欣赏你,才没落得重惩,只是罚奉。”韦谦见她认错,便不多说什么,提醒他道:“该擦得尾巴记得擦干净,至于那位,不会安生太久。” “铭儿知道。”萧铭瑄明白那位指的是李迅,李怀被贬,太子李佑情形更是堪忧。 如今可不是大举拉拢人心的时候么? “哼,回去吧。只怕你父亲得了消息,今晚定饶不得你。”韦谦看了看远处的含元殿,富丽堂皇巍峨绵延,却当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险恶所在。 自己熟读兵书一腔抱负,最终只是守卫这里,名将徒白头,着实讽刺。 回到左金吾仗院,萧铭瑄将事务安排好,才叫了萧云进屋。 “你速去暗香楼,看看曼青姑娘的情况。若是咱们的钉子已经藏了人,务必把尾巴扫干净。”萧铭瑄将方才拿定的主意一个个吩咐下去,又道:“办完事,回去禀告父亲,请他不必担忧。还有,请尚姑娘好生打探土蕃使臣蒙参,任何讯息都不要放过。” “是!”萧云没有多问,立即出宫办事。 萧铭瑄便在屋内仔细思量,等点卯之后,片刻不耽误,策马便往雍和宫赶去。 还未到跟前,远远便看见碧雪正在门下焦急候着。萧铭瑄下马,把缰绳丢给门口的小厮,问道:“幼玮呢?” “姑娘得了消息,急火攻心,先厥了过去。御医来了给姑娘针灸,才醒了过来。此时正在屋内修养。姑娘吩咐,都尉来了只管进去。”碧雪边引路边说,萧铭瑄一听,不由担心道:“幼玮可好?” “御医说切莫不可焦躁,给开了方子,要姑娘好生养着。”碧雪忧心忡忡的说道:“只是姑娘担心七王,唉!” 萧铭瑄知道李幼玮一贯住在永安殿,不由得跑了起来,说道:“我先去了!”他脚下飞快,不多时就到了殿外。 推开门,只见里面两个伺候的小丫头正在收拾地上的碎瓷片,看来李幼玮着急起来,还是发了火。 萧铭瑄走进东侧殿,只见李幼玮侧坐在床上,看到是他,忙问:“瑄哥哥,情况怎么样?七哥他有没有挨打?” 萧铭瑄示意丫头们都退下,端起放在案上的药碗坐在床边,先道:“喝药,边喝我边说。”萧铭瑄不由分手,吹了吹已经慢慢温凉的汤药,一口口喂过去。 “若我所料不错,曼青当是淮王的人。这步棋他们苦心经营,该是为了借着此事,拉太子殿下下马。”萧铭瑄见她乖乖喝下去,才解释道:“一箭双雕,除去七哥,进一步稳固朝臣。虽然没能拉倒太子,却难免使得陛下和太子存了心结。好用心,好计谋,好狠的心肠!” “那七哥!”李幼玮惊疑不定,道:“七哥知道曼青身份么?” “七哥虽然愚痴,又不是当真痴傻,我想该是知道的。”萧铭瑄叹口气,说道:“陛下念着赵皇后的情分,只是贬了七哥去博山做郡王。七哥只道远离长安也无不可,早早离开这个烂泥滩。但想来七哥去了那里,也是步步危机,随意罗织些罪名,又离得远,只怕……咱们得早留后手,否则七哥此去,是福是祸,便真不由咱们说了算的。” “如今之计,太子殿下必须避其锋芒。”萧铭瑄将下午想到的一股脑全部告诉李幼玮。 “我身为金吾卫统领,不得和殿下走太近。幼玮,你得振作。陛下那里,或许还有转圜余地,只能靠你去求情。太子殿下那里,恐怕也得你去提点提点。土蕃使团即将到来,只要太子不犯错,就没有废黜的理由。” “但这几日,却不是最好的时机。”萧铭瑄慢慢给李幼玮喂完汤药,见她脸颊通红,知道是药太苦,忙从多宝阁里取了蜂蜜丸子递给她,眼见她含进嘴里,才续道:“明日开始,我需到四夷馆,准备接待土蕃使团。虽不是苦差事,但七哥的事,陛下摆明了是不准我插手的。” “那个曼青真不是好人!”李幼玮含着甜甜的丸子,愤愤道:“亏得七哥待她这般用心,没想到她居然是这种人!” 萧铭瑄摇摇头,叹口气,不愿再说此事。 这时候碧雪带着两个丫头提着食盒进来,行礼后道:“都尉跑得太快,奴便去备了小菜春饼。劳烦都尉陪着主子用些罢!” 萧铭瑄站起身,说道:“不是不愿,实在事情缠身,我得快些回府。”萧铭瑄转过头,见李幼玮一脸失望,却不得不狠下心肠。 眼见着李幼玮小脸一垮,萧铭瑄紧走两步,到了门口才转头道:“好生歇着,无论如何,身子要紧。” “他怎么了?”萧铭瑄走了许久,李幼玮才问了碧雪。 碧雪摇摇头,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李幼玮拿着筷子,想了半天,终究没有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