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醒悟
回到府里,萧铭瑄换过衣衫,先去萧远住处问安。 今天的事情来得太过突然,萧铭瑄必须得借助父亲的力量,来确保将来不会太过被动。 萧云已经回来,低声道:“咱们钉子清晨发觉不对,已经带了曼青姑娘出了长安城,如今是在城外藏着。” “传话,没我的指令,都老老实实待着,不得露面。”萧铭瑄松口气,又道:“如果她流露出任何想逃的意思,就处理了,不必请示。” “爷?”萧云吓了一跳:“您确定?” 萧铭瑄点点头:“就这么吩咐下去吧。” “是。”萧云应了声,心道萧铭瑄为了李怀,背了多大的干系,只是那位七王真是太过不争气了。 他跟着萧铭瑄走着,低声道:“世子爷,尚姑娘说了,蒙参的消息她早就在打探,只是此人好像凭空蹦出来,土蕃决定出使咱们大唐后,他才成为国师的。” “这么神秘?”萧铭瑄心里也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不良人的能力和萧氏的钉子不相上下,打探不出什么消息也都在意料之中。 “尚姑娘有话,说请爷得空了去趟。”萧云禀报完最后一句话,两人也到了萧远房外。 萧铭瑄示意知晓,轻手叩门。 “进来。”萧远的声音传出来,透着疲乏。 进了门,萧铭瑄走到萧远床前,跟刘氏见礼后,果然萧远道:“我和铭儿说几句话,你且去看看母亲。” 刘氏担忧地看了看萧远,不过半年多时光,征西大将军却仿佛衰老了十几岁,满头乌发都夹着雪白。 刘氏应了声,对萧铭瑄道:“老爷身子不适,可不能顶撞。” “姨娘放心,我理会的。”萧铭瑄接过刘氏递上的酥乳粥,在萧远面前的春凳上坐下,小心翼翼吹着。 “今日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萧远叹口气,说道:“你和七王自幼相交,护着他没什么过错,不必自责。若你今日不护着他,我才要担忧。”帝王心思,若萧铭瑄一味明哲保身,猜疑起来,才难挽回。 “今后该进言,只管去做。陛下责罚不怕,怕的是不被信任。”萧远点到即止,随后道:“听说你还去了雍和宫?” 萧铭瑄摸着粥碗已经不烫,便递上去,解释道:“是,孩儿怕幼玮不知情况焦急,但还是病了。” “你是男子,平日走动无妨,但须得守礼,记下了么?”萧远接过去,慢慢吃着,看着萧铭瑄,说道:“今年陛下定会下旨赐婚,我知道你们青梅竹马,一向不计较。但还是要防着外人的心思,明白么?” 萧铭瑄沉默下来,“爹,非如此不可么?” 萧远点点头,叹道:“陛下的心思,如今满朝人都看得清楚,铭儿,真没想到,爹的路,也让你走了。” 萧铭瑄良久未曾出声,想着将来会和李幼玮夫妻相称,不由得一身冷汗。 少年骑都尉,一朝得意,却当真不知何谓情思。他想起李怀和曼青,却怎生都觉得,夹杂那么多,又岂能多纯粹? 待回到自己的小院,萧铭瑄都不知那日在猎宫中,自己为何要拉那个孩子入怀。他自问当真将李幼玮当作亲meimei,但和七哥尚锦莜,到底是有些许不同罢。 这夜里萧铭瑄辗转反侧,等第二日到了四夷馆,才想起忘记去找尚锦莜。萧铭瑄自嘲地笑了笑,一心难定,这可不成呐。 接待土蕃使团,具体礼仪自有礼部制定,萧铭瑄只需要将章程记下,倒不必他太过劳神。 在四夷馆内坐定,唐飞彦笑道:“这些章程恐怕得让尚书忙着几天,咱们不过是做些样子。” 萧铭瑄对他印象还不错,便应道:“只不过在下区区武将,若有不妥之处,还仰仗唐少卿了。” “都尉客气。若无公事,咱们兄弟相称,岂不自在?”唐飞彦站起身,提议道:“四夷馆前些日子已经休整了院落,请都尉去看看吧?” 萧铭瑄也站起身,笑道:“劳烦唐兄引路了。” 土蕃馆早已落成将近百年,倒是个宽敞的所在。前些日子大修之后,丝毫不露陈腐。 萧铭瑄跟着唐飞彦看罢,笑道:“当真是看得起那些土蕃人。唐兄,如此已然足够。只是等那些人来了,防备须得内松外紧,好生看顾着。不知道唐兄意下如何?” “陛下吩咐过这等事,便得仰仗萧兄的金吾卫了。”唐飞彦哈哈笑着,又道:“今日天色还早,不知唐某可有面子,请萧兄喝上两杯?” 萧铭瑄心下有事,但毕竟初次见面,不愿拂他面子,应道:“悉听唐兄。” 坐着马车,他二人天南地北聊了许多。萧铭瑄愈发觉得此人堪用,非是庸才,便不由得生出更多好感。言语间也以诚相待,不再总说些官场套话。 等下了马车,萧铭瑄才发觉他们来的是长乐坊。唐飞彦从他身后走到前面,抬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座酒馆,笑道:“我平日最喜欢此间,虽是个普通馆子,却有个极好的名字。老板娘自酿的甜酒,实是让人心悦。” 唐飞彦走在前面,笑吟吟道:“再加上老板娘是十足的美人儿,看着也赏心悦目。萧兄,你说呢?” 萧铭瑄实在没想到,唐飞彦居然说得出这般话来,不由得有些尴尬。走进了去看,门口挂着个粗木做的牌子,刻着三个字——红泥酒肆,字迹倒也普通。 待两人进了门,唐飞彦果真坐在个离柜台进的地方,点了三个小菜,单要了两壶甜酒。 萧铭瑄尝了一杯,端的是甘甜爽洌,又不腻口,便道:“唐兄,真是多谢你。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长安城居然有这般安静的小酒肆。” “萧兄事多,肯定不像我。我一介闲人,多的是时间,领略此间一世长安。”唐飞彦喝着酒,眼神却追着那位老板娘,只听他道:“我祖籍益州,自打来了长安,当真乐不思蜀了。” “萧兄,待土蕃使团离开,我是要向她提亲的!”唐飞彦的话让萧铭瑄吃惊不少。 当朝正五品的四夷馆少卿,要去迎娶一位当垆卖酒的普通女子? 况且在萧铭瑄看来,那位女子虽然风韵十足,但在长安城中,并非一等一的绝色。 “唐兄当真?”萧铭瑄不由好奇,问道:“请恕小弟鲁莽,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我未娶,她未嫁,怎么是儿戏呢?”唐飞彦看着萧铭瑄,低声道:“况且昨日宫中听得那般秘闻,实在让我茅塞顿开。” “殿下身不由己,我却是父母双亡,家世卑微,不过书念得好些、运气足些罢了。”唐飞彦眼神坚定:“昨日之前,我还在犹豫,怕这样毁了自己的前程。但如今却是想明白了,人生在世,若事事都想得周全,那确是没什么麻烦。但若是那般,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大不了陛下不喜,给个闲职,又或者罢官。我陪着她卖酒,只要能过活,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萧铭瑄听的若有所思,却抓不到那个点。唐飞彦打开了话匣子,倒说得放肆起来。 “其实咱们大唐皇室的痴情人也不算少,让我最佩服的,便是陛下了,能将自家杨氏这等身份收入宫中的也只有陛下了……” 萧铭瑄苦笑着摇头,告辞道:“唐兄,若无事,我就先告辞了。” “萧兄这是怎么了?”唐飞彦见他神色央央,调笑道:“是和姑娘闹别扭了?” 萧铭瑄下意识摇头,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唐飞彦道:“虽说我来的时日不长,也听说过,姑娘心肠很好,从不仗势欺人,比起那些贵人们,当真好上许多。” “将来陛下赐婚,萧兄倒也配得上姑娘。”唐飞彦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推心置腹:“萧兄若是因为什么惹着了她,不妨放下架子,好生赔礼。” 萧铭瑄心下大乱,也不顾礼节,匆匆离开。 慢慢在这街头走着,萧铭瑄终于明白她对李幼玮居然会是那等情份,萧铭瑄惊异之余,又觉好似也在情理之中。 李幼玮对自己情意愈深,萧铭瑄又岂能看不出来? 碍于自己女子身份,萧铭瑄一直在逃避。他甚至想尽办法,想让那个孩子对自己死心。 将来明皇就算赐婚,若无情意,他大可告诉她,就和未成婚一般,我绝不拘了你。 他想得冠冕堂皇,却忘了人心向背,哪里是仅靠理智可以控制? 不知不觉,只怕自己对李幼玮的那份心,又岂能轻了? 萧铭瑄杂念丛生,认清自己的心意,却将自己陷入更大的迷惑中。待他恍惚间觉察到寒冷,才发觉,不知何时,下起了春雨。 细润无声,密密麻麻,拂面当真如油酥一般。依稀记得小时候,李幼玮身子骨弱,不得淋雨,总会羡慕地看着自己和李怀,在院子里互现追逐。 小小年纪,幼玮就喜欢胡闹。央着李怀偷偷带她出来,眉眼间全是对一切的好奇。见着自己,喜欢拽着自己的腰带,奶声奶气道:“瑄哥哥,慢些走,等等兕子。” 兕子?是啊,幼玮的乳名唤做兕子,明皇希望这个小家伙茁长成长,未曾想她却可怜的几次命悬一线。 等自己去了安西,她才搬到了雍和宫,身子骨才慢慢康健起来罢?而从安西回来,这个称呼,却是再也不会去叫了。 为什么李幼玮会胡闹着给火狐取名萧都尉,萧铭瑄如今是彻彻底底明白。 原来她早已动了情,表了意,这般勇敢且执着。萧铭瑄心间不由得guntang起来,下意识走得飞快,往雍和宫去了。 到那里做什么,萧铭瑄有些迷糊。但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想看看她。昨儿她气火攻心,又被自己撇下,不知道可否好一些? 门口的侍卫见着平日里一贯衣衫整洁的萧铭瑄,浑身湿透地进门,都有些恍神。“都尉来了。” 其中一个下意识打个招呼,萧铭瑄却根本没理会,直往里走。 “萧都尉这是……”侍卫有些奇怪,另外一个却道:“贵人们的事情,莫要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