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命案
“三哥好兴致,我隔着老远都听得到。”萧铭瑄伸手推开门,果然见着王老三真拿着大碗饮酒。 “阿铭,你可算回来!”王老三话没说完,已经眼尖看到后面的李幼玮,尤其她怀里的火狐,不由两眼放光,几乎冲上来道:“好家伙!却是哪里来的火狐?想我王老三在西域十多年,都未曾遇到过一只!” 火狐烦他一身酒气,呲牙对他叫了声。李幼玮也厌他无礼,轻巧避过,进了屋,说道:“这是本姑娘的萧都尉,是在同洲得的。” “萧都尉?是谁?”王老三一时间没明白,还往萧铭瑄身后去瞧,萧铭瑄一脸尴尬,指了指火狐,“是它。” 等王老三反应过来,却是哭笑不得,总算对李幼玮骄蛮的脾气有了点见识。 “去端酒菜,把那位师傅的栗子糕也给拿份来尝尝,看是不是那位陈师傅。”萧铭瑄吩咐完,萧云应了声,麻利去了。 重摆了菜,热腾腾的栗子糕也上来,李幼玮尝了口道:“嗯!就是这位陈师傅。” “那我明儿打发了他去雍和宫,你记得跟赵叔说一声。”萧铭瑄笑着说完,对王老三道:“三哥,金吾卫的副领做得如何?这些时日诸事繁忙,竟不得空去你府上拜访,可别介怀。” “哪里?”王老三酒量惊人,食量也惊人,何况国公府是什么地方?小厨房里拾掇的菜式之精致又哪里是外间比得上?“说起来,却是哥哥我没用,帮不到你些什么。” 左右就那几句公事,说罢之后,王老三实在难耐,“哥哥我是粗人,在这里问句不开眼的话。你如今和她定了亲,陛下圣旨赐婚也成定局。可你得老老实实告诉我,尚姑娘究竟怎么办?” 李幼玮放下筷子,歪着脸看向萧铭瑄。 自从明了自己对萧铭瑄的感情,李幼玮没一日不担忧——这般儿郎,得多少姑娘心悦? 那位尚姑娘,却是唯一一个让李幼玮真觉着威胁。她是不怎么信尚锦莜和萧铭瑄是亲戚,不然怎么小时候从不曾听说过? 萧铭瑄无奈,也放下酒杯,“尚姑娘真的是我的jiejie,却不知铭瑄哪里做的不够检点,非让三哥生此误会?你也不想想,若非她是家姐,母亲能让她住进内宅么?” “可你们不同姓氏,表亲成婚也无不可啊。”王老三的话,却让萧铭瑄张口结舌,王老三得意加威胁:“再不老实,可别怪三哥我翻脸了!” 沉默良久,萧铭瑄摆摆手,示意侍候的侍画侍剑退下,才道:“三哥你或许不知,兕子该听说过十几年前长安才子上官宏吧?” “他是母亲的结义兄长,又是家里嫡长子,身份尊贵。没想到老父亲去世,却被栽赃,只得带着妻女逃出长安。” “母亲吩咐过我,要好生寻访他们的踪迹,设法搭救。但等那次在乐坊遇着,伯父已然去逝。”萧铭瑄叹口气,“她的身份机密,我本不能多言。但你二人何等人品,我是放心的。只希望再别生出误会。尚jiejie含冤却不得昭雪,若是旁人说三道四尚且不论,你二人与我何等亲近,这般毁人名声,旁人还怎么想?何况她本身就总觉得亏欠我萧氏,岂不于心难安?唉,萧氏未能替她父亲沉冤得雪,甚至如今上官元执宰在手,实在是无用!” “母亲怜她,因而不愿以人情世故拘她。将来若得遇到好郎君,自然要备好嫁妆让她风光大嫁。若她不愿委身,我国公府还养不活一个故人遗女?”萧铭瑄说罢,不知想起什么来,露出个寂寥的神色,王老三是粗人,没有瞧见,却被李幼玮看得清楚。 “倒真是我王老三糊涂,”良久,王老三先声道:“尚姑娘这般人品才智,却不知将来得什么人才配得上她。可阿铭,咱们出生入死五年,却不知你在长安有这等青梅竹马。这可是你的不对。” 萧铭瑄不曾想话题一引就到了自己身上,咳嗽了两声,还待分辨,王老三已然开口:“哥哥今日在此,你可得好生说道说道。你二人是什么情况?” “可别说做哥哥的不公平,我与你嫂子也是那日乐坊相识,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没什么隐瞒你的。”王老三手里拿着酱鸭腿,美酒流水般进嘴,往椅背上一靠,颇为自得。 李幼玮羞红了脸,抢先道:“有什么好说的,我和瑄哥哥……都是爹爹的错!” “妹子,你就当真对我这兄弟无情?”王老三到底是经过事,看李幼玮脸颊的羞红,就已然明了,故意道:“你若老老实实跟哥哥说,哥哥自然就充当你娘家人,自此都偏着你,只认你这个妹子,再认她这个妹婿。” 萧铭瑄忙道:“三哥,别逗她了,还是个孩子,哪里懂这些?” “去你的!闭嘴。”王老三把酒壶往萧铭瑄身前桌上一放,理也不理,只对李幼玮道:“姑娘,可愿跟哥哥我说道说道?” 李幼玮只低了头抚摸火狐柔软的皮毛,脸颊犹如滴红,却还是大着胆子道:“他是很好的,小时候总是护着我。我胡闹了,也背着人跟我讲道理,与旁人一味奉承不同。” “后来瑄哥哥出征,我那早却起迟了,没送上他,好生懊恼。”李幼玮说到这里,烟波流转,看向萧铭瑄,却见他神色淡淡的,眼神带着怅惘,修长的手敲着桌子,不知想些什么。 “爹爹许亲,也是问过我的。若非我点头,他是不会下旨。”李幼玮说罢,王老三哈哈笑道:“好妹子,你这脾气,我可算是明白了,我喜欢,对三哥我的脾气!将来这小子要是欺负你,三哥我定为你做主!” 萧铭瑄却只得摇头,半句回应的话,都不能说出口。人意阑珊,不觉间酒就醉人。萧铭瑄索性装的沉醉,趴到了桌上,省的看着李幼玮的眼睛暗自惭愧神伤。 王老三还骂了两句萧铭瑄今日怎生这般不顶事,才尽兴而归。 萧铭瑄自然是装醉,李幼玮却不知。侍剑和侍画扶着他进了卧房,李幼玮抱着火狐跟了进来。 “姑娘,这天色晚了,让萧云送您回府吧?”侍画看了看她,走过来道。毕竟夜深,哪怕她二人已有婚约,但却于礼不和。 “侍画jiejie,你们先出去。我有些话要和瑄哥哥说。”李幼玮笑着道,神色却不容拒绝。 侍画侍剑互看了眼,着实不放心。但李幼玮的话,不听似乎又不妥当。侍画使了个颜色,两人走屋外,只将房门虚掩,侍画从门缝看着,示意侍剑去备些醒酒汤。 萧铭瑄静静歪在床上,仅能靠听觉来辩驳身边发生的一切。只听的李幼玮似乎是坐在了自己的身边,那双手放开了火狐,小家伙跳到了床内,嗅来嗅去。 “瑄哥哥……你方才,是怎么了?”李幼玮只念叨了这一句,便没了声音。 萧铭瑄放在外侧的手,被她轻轻拉着,来回婆娑手掌上的厚茧。李幼玮的手柔软娇嫩,熨贴着他的心也跟着好生guntang。 鼻间涌进好闻的花香,萧铭瑄混乱的脑袋还没想起缘由,唇上却觉着一片温软柔腻。还有李幼玮无法控制的颤抖,由那两片花瓣,令萧铭瑄的手都跟着抖了起来。 门外的侍画睁大了眼,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跟着萧铭瑄日短,但也瞧得出萧铭瑄对李幼玮是当真用情。但当真看到,却还是不知该如何去想。 李幼玮不过是仗着一时酒意朦胧,才行了这般胆大的事。然而和萧铭瑄凑这般近,却让她意乱情迷不知所措起来。直到唇瓣上觉察到萧铭瑄似乎有动静,才受了惊似的,从床边跳起。却见那人不过是翻了身,朝里睡了。 “萧都尉,来。”李幼玮芳心大乱,唤了火狐,匆匆离开。门外的侍画好在反应快,躲开了去,又不放心,和萧云一同将她送到雍和宫北侧门,见她和碧雪一同走得远了,才回府。 侍画去送客,侍剑捧着醒酒汤进了屋,瞧见萧铭瑄拿手捏着自己的下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世子爷?好些么?”侍剑吹了吹,说道:“爷先喝了吧,不很烫。” 萧铭瑄接过来,一口喝完,而后突然道:“兕子走了?” “姑娘回了,侍剑jiejie和萧云去送的,世子爷放心。”侍剑收拾了碗,笑道:“今日是怎么,世子爷酒量海一般,怎么就喝醉了?” “嗯,许是这些日子倦了吧。”萧铭瑄晃悠着从床上下来,“更衣吧,我这儿没什么别的事,你忙完了早些去睡。” 等萧铭瑄换过家常中衣,侍剑也会来,见着她欲言又止,终究什么都没说。 这一夜辗转反侧,萧铭瑄想了又想,不得其法。第二日起身,却是觉得周身俱是酸胀,待在院中练了半个时辰剑器,才觉得舒展开来。 穿戴齐整,萧铭瑄去了韦氏那里问安用早膳,正和韦氏说着闲话,萧云慌慌跑进来,连对韦氏行礼都顾不上,好在他口齿还算伶俐,将话说了清楚。 “世子爷,出事了。方才唐少卿遣人来送信,土蕃副使孙承运在四夷馆居室内遇刺,已然身亡。”萧云抹了抹额头的汗,继续说道:“少卿大人传话,要您尽快过去。大理寺、刑部还有长安京兆尹都已经去了,估摸着太子殿下也要惊动。” 萧铭瑄也是一惊,放下筷子,问他:“是何时发生的?母亲,我先去了。”萧铭瑄说罢,拿帕子擦过嘴,将纯钧挂在腰侧,和萧云快步而出。 “备马了么?”萧铭瑄心下估摸着情况,问道。 “都备好了,少卿大人催得急,咱们可得快些。”萧云理了理自己的衣衫,见萧铭瑄只是头戴白玉冠,未罩上乌纱,仪容不算齐整,但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 等他们急匆匆赶到四夷馆,萧铭瑄才松口气。部署在这里的金吾卫一看情况有变,立即封闭四夷馆,连带着大理寺和刑部也挡住了。 萧铭瑄倒是不意外在这里见到李佑,过去行礼道:“殿下,下官来迟,多谢您这么快赶来,主持大局。” 李佑摇摇头,“本宫不过来了盏茶功夫,算不得早。只是出了这等事,对和谈实在不利。须得好生彻查,才能挽回些许吧。萧都尉,你要小心那张严。他几次三番想要进去,都被那位拓跋将军挡住。只怕是来者不善。” “殿下放心,下官明白。”张严是刑部尚书,早早投靠了淮王李迅,此时前来,哪有什么好事? 萧铭瑄打眼看去,大理寺来的那位少卿是王朝远,为官素有清誉,是个能臣。京兆尹司马恭诚惶诚恐跟着张严,不住地滴汗。 张严看见萧铭瑄,直直走到他面前,道:“如今四夷馆发生了命案,都尉手下的这些兵却堵住了门,不准人进去,这是何意?” “破坏案发现场,若出了差池,张大人又怎么承担?”萧铭瑄抬眼看了看,说道:“如今仵作都在,便请太子殿下做个旁证,一起进去。张大人,你意下如何?” “哼。”张严甩了官袍的衣袖,挺着大肚子不再吭声。 李佑走上前,说道:“土蕃使团如今移到了新罗馆中,都尉宽心。”他抬高声音,道:“唐少卿,如今诸人齐备,请开门吧。” 萧铭瑄和他交换了个眼神,并排立着,看那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洞开,一个人莫名其妙死在了里面,却当真显得这朱红,带着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