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祸水东引
唐飞彦脸色极差,两只眼圈漆黑,冷着脸和那些高官见礼后,跟着李佑萧铭瑄往里走,低声道:“今日是外面的侍卫请他用早膳,发觉不对。你们金吾卫的人还算惊醒,立即封了土蕃馆,派人跟我说了。” “只是不知是哪个不长眼,把事情捅出去,倒是我疏忽。”唐飞彦摇摇头,“不过四夷馆内此时没有闲杂人等,请殿下放心。” “有劳少卿。”李佑神色郑重,站在了出事的房外,问道:“仵作何在?” “殿下,小臣在。”这名仵作得有五十多岁,一把山羊胡子,穿着皂衣,提着个匣子从后挤出来,躬身道:“小臣是大理寺仵作徐化,殿下请移步,待小臣去看看那位副使。” 李佑侧身让他进去,才和萧铭瑄并身进去。 孙承运是土蕃副使,身份自然重要,所居住的屋子也极为宽敞,带着花厅和书房,卧室在南边。 室外的桌上摆放着侍卫送进来的早膳,都没动过。茶壶里隔夜的茶水早就冰凉,萧铭瑄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说道:“收起来。” 一众人跟着进去,萧铭瑄问道:“怎么土蕃国师还没来?去请了么?” “回都尉,请了,应该马上就来。”唐飞彦应道,他话方落,蒙参已经进来。 “殿下,萧都尉。”蒙参还算理智,简单行了礼,李佑先出声说道:“出了这等事,本宫十分痛心。国师放心,大唐一定给孙副使一个交代。大理寺的仵作正在验尸,国师与本宫稍待片刻。” 蒙参叹口气道:“我自然是信任殿下的,只实在是心寒。昨日才与孙大人夜里共饮,今日他便死于非命……我实在后怕。” 他们说话的功夫,徐化手里拿着银针出来,说道:“启禀殿下、都尉,诸位大人,这位副使死于中毒,由饮食入口,口中、食道、肠胃都验出毒物。” “什么毒?”李佑皱眉问道。 “回殿下,应该是马钱子。”徐化神色间颇为赞赏,“此毒无色无味,却相当致命,且中毒者死状凄惨。看来杀人者与孙副使恐怕有大嫌隙,不然不会下此狠手。孙副使大约是死于昨夜子丑相交,身上没有半点伤痕。” 李佑还想进去瞧瞧,却被萧铭瑄拉住。他微微摇头,劝道:“殿下,微臣和王少卿进去看看便是。” 深吸口气,萧铭瑄和王朝远跟着徐化走进卧室,看到床上躺着的孙承运。 这人虽是为土蕃做事,但行为举止不见猥琐,谈吐还算清雅,萧铭瑄不喜欢,但也不反感。 如今,就这般客死异乡,死状的确可怖。他的眼睛突起,双手狰狞挥舞,仿佛想要抓住什么。脸皮却是青色。 “脸怎么是这等颜色?”萧铭瑄强自忍耐住不安,问徐化。 “哦,马钱子的毒性如此,会让人无法呼吸,窒息而亡。因而面色发青。待再过些时辰,便转紫色了。”徐化看了眼,继续解释道:“都尉您看,”他走到孙承运身边,指了指他中衣上的茶渍,说道:“孙副使应当是饮茶了的,马钱子毒性烈,入口到毒法身亡应该不超过盏茶功夫,而且孙副使没有发出声音,小臣已经看了……” 徐化犹豫片刻,低声道:“有人捂住了他的口鼻,且用了被子,因而这位副使脖颈上并无痕迹,又发不出声音。”徐化用长针从孙承运鼻腔内挑出根锦絮,道:“两位大人,这便是证据。” “还能再找出些线索么?”萧铭瑄揉了揉太阳xue,早膳用多了,腹中一阵阵恶心。 那位王朝远却没事儿人一般,让他刮目相看。看来此事不仅仅是喂毒那么简单,下毒的人必须确认孙承运死透,才罢手离开,这等脾性,当真冷血。 “具体的,得抬回大理寺,剖尸再看。”徐化说得没事一般,却让萧铭瑄面露不忍之色:“非如此不可?” “都尉有所不知,但凡此类命案,仵作这般验尸,得到的线索不是表面能看出的。”王朝远已经转完了屋子,此时正站在床边,比划着说道:“孙副使人生得粗壮,若要在他毒发之时,牢牢按住他,定不是普通女子所为。这四夷馆中的侍女,应该是排除嫌疑人。” 萧铭瑄点头,又道:“徐大人,本将会命人把孙副使的遗体给您送过去,请您仔细些。” “都尉客气,小臣先告退了。”徐化何时受过这等礼遇,心下对萧铭瑄顿生好感,告辞离开。 “王少卿,您是行家,此案可告破?”萧铭瑄略停了脚步,低声问他。 “不好说。按理,这四夷馆中的守卫,是断不会出什么问题。可我方才已经问过,孙副使除了和蒙参一起在院中饮酒,便再无访客。”王朝远道:“但明显,孙副使死前屋子里的人,是和他认识,甚至熟悉的。否则,他不会那般放松,在床上饮茶。” 萧铭瑄叹口气,说道:“负责此间守卫的金吾卫,本将军会一个一个查。王少卿,查案一事我实在不通,将此事交给您了。我不说,您也知此事极为要紧。我大唐会因着此事在和谈中变的被动,还需早日破案,才能反转时机。” “都尉,我理会的。”两人说话间已然出来,萧铭瑄先对蒙参道:“国师,请节哀顺变。本将这就和太子殿下一同入宫面圣,还请您同往。陛下定会为您主持公道!” 蒙参没料到萧铭瑄会有此言,只好应下。 明皇得知土蕃副使在四夷馆中被下毒身亡,也是震怒。他如何不知此间厉害关系?李佑面圣的请求还未进宫,明皇宣召的口谕已经下达。 大约是太久没来过宣政殿,明皇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还是有些不惯。 蒙参还未跪下,明皇已然开口道:“国师请起,是大唐亏待了国师,国师海量,朕是很感激的。” “佑儿,身为一国储君,这次能立即赶到,你既然都看了,便说说情形吧。”明皇此话一出,想要给李佑扣帽子的,就都得掂量下。 “是。”李佑看也不看方才进殿的李迅,道:“孙副使昨夜和国师饮酒,使女侍卫送他回房后,便离开了。” “孙副使是饮了被下马钱子的茶后,于子丑相交之时毒发身亡,据大理寺仵作徐化所说,被人用锦被捂住了口鼻,不得出声。儿臣以为,如今找到孙副使毒发之时,他屋子里的人,才是要紧。”李佑简单说罢,又道:“土蕃使团如今移居新罗馆,儿臣斗胆,先调了东宫的守卫和金吾卫一同护卫,以防再生事端。” “做的好,”明皇点点头,说道:“守备司也加派人手,别都养着些吃干饭的。” “是,儿臣待会遣人去守备司通知。”李佑拱手应了,又道:“查案之事,儿臣以为应该交由大理寺和刑部共查,以早日为孙副使沉冤得雪。” 明皇点点头,“国师,朕想邀你进宫,朕的长生殿倒是不错的,你看如何?” 蒙参实在没料到明皇会邀他一个土蕃国外臣进宫居住,这可是莫大的礼遇! 蒙参本就泛红的脸颊更是通红起来,说话也不利索:“陛下这般……礼礼遇,外臣,臣感激不尽!” “父皇,这恐怕不合礼仪。”李迅赶忙出声,“国师身份是重,却实在……儿臣愿辟出府中别院……” “无妨,朕也想多和国师亲近亲近,此事便定了,不必再议。”明皇摆摆手,又对萧铭瑄道:“萧铭瑄,和谈之事先缓缓,等查出凶手,再议不迟。” “微臣遵旨。”萧铭瑄长长舒口气,若是这几日还要和谈,大唐岂止是被动? “父皇,儿臣有话要说。”李迅眼睛一转,对明皇道。 明皇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李迅转过身,看着萧铭瑄,语气温和,却字字逼人:“本王昨日下午,是和孙副使在一处的。长安风光正好,本王邀了国师和孙副使,一同出城游玩。” “国师,本王此言不虚吧?”李迅问了声,蒙参点点头,“昨日早上谈罢,便接到淮王殿下的帖子。我和孙副使正心情烦闷,欣然应约。长安风光当真美极,让人忘愁。” “国师您不参与和谈,全交由孙副使,此事众人皆知。”李迅右手一挥,“本王却听孙副使亲口所言,这两次和谈,孙副使和萧都尉可是起了口角,昨日早晨,都尉甚至恶语相向,甚是无礼。孙副使却在晚间死于非命,却不知萧都尉作何解释?” 萧铭瑄心下冷笑,李迅这般引火,无非是要把自己卷进去。殊不知这件事明皇早就知晓,却不是他能够左右得了。 “殿下既然知道,本将也不隐瞒。土蕃要和我大唐和亲,这也罢了。却偏偏非要与兕子和亲,是可忍孰不可忍。本将军回绝孙副使,便是为了此事。但这却非是顶撞了。莫非殿下觉着本将军护着未婚妻,是有不妥之处?” 李迅没料萧铭瑄伶牙俐齿,被他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模样给骗过去,心下暗骂,面上却更加和善:“都尉,还是请您好生解释。和孙副使有过节的,无非便是您。本王斗胆,却不知您昨夜在何处?” 萧铭瑄冷哼一声,“昨日我命人去长乐坊沽酒送至雍和宫,待事物处理完毕,就去看兕子。金吾卫副领王老三昨日在国公府中做客,因而天色将歇,便回府去,兕子是和我一起回去的。” 萧铭瑄对着明皇拱手道:“陛下明察,微臣和兕子一向不太避嫌,请陛下恕罪。兕子想见王副领,因而非要跟着。微臣三人一同在府中饮酒谈天,后来微臣彻底喝醉,应该已经到亥时。之后的事情,微臣一概不知。待清晨醒来,到母亲那里问安用早膳,才得知孙副使遇刺的事情。” “微臣自问若有错处,无非是和兕子夜中饮酒,孟浪了些。”萧铭瑄梗着脖子,“微臣和孙副使虽有口角,但只是公事,不涉私人。对淮王殿下此等污言,微臣不耻。” “萧铭瑄,你好大胆。”李迅何时被这般辱及,厉声道:“你拿兕子做借口,还是男人么?” 萧铭瑄站直身,叹道:“本将何须兕子做借口?殿下不信,单独派人去请兕子便是。” “都住口。”明皇怒道:“淮王,你以为幼玮会为他说谎刻意败坏自己的名声么?不过为了向土蕃使团有个交代,也罢,有邻,去雍和宫唤幼玮来,不准和她说这些事。” “时间也不早,传膳,诸位便在此用些。”明皇看了眼李迅,目光中带着失望,李迅却不服气,昂首挺胸,不愿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