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万事俱备
萧铭瑄是踩着宵禁的梆子纵马归来的。只是可怜了萧云,他不敢在城内那般奔驰,只得悻悻留在营地。看看天色,干脆洗个澡早早歇下便是。 一路跑进永安殿,萧铭瑄喘着粗气道:“兕子呢?” 侍剑不明所以,只说李幼玮要他速归。萧铭瑄怕有要事,只得和她一人一骑赶了回来。 “姑娘去汤池了。”侍画一猜便懂这是为何,忙道:“我的老爷!怎么累成这样?要不也去洗洗?” 萧铭瑄连着喝了三杯水才解了渴,“也好。” 萧铭瑄去的时候,李幼玮刚巧出来。他索性拖了李幼玮再进去,“什么事?今夜本打算宿在营地的。” 萧铭瑄端的一身热汗,边说话边拉衣带。 李幼玮的乌发上滴着水滴,“以后你不管如何,记得夜里回来。哪怕被弹劾,亦不可宿在营地。” 萧铭瑄赤条条钻进水里,长长叹口气,一路的燥热总算去了三分,凉了下来,奇怪的说道:“这却是为何?” 李幼玮卷起裤脚坐在台阶边上,取了胰子来给萧铭瑄擦身,低声将卢有邻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一开始觉得高兴,总算是抓到了。可过了这会子功夫,越想越觉得心寒。四哥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袁帅自打爹爹登基就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二心,如今却……” 她只觉得明皇好生可怜,身边唯一一个忠耿的大约只是卢有邻一人罢了。 萧铭瑄安心枕着她的腿,闭上眼睛思量半晌,才说道:“兕子,我竟一直看低了你四哥。之前胜了几局,当真太侥幸。” “唉,小时候四哥人还是很体贴的,什么都想得周到,爹爹喜欢他也很正常。”李幼玮见萧铭瑄双颊透着粉红,伸手捏了捏,“爹爹经此一事,对你定是存了一分疑虑的。练兵一事你要尽心,但不能太尽心,仔细爹爹猜忌你要拥兵自重。” “我可不是在拥兵自重?”萧铭瑄捉住李幼玮的手,翻过身来趴着,“有些事不可为,但咱们不得不为之。你的意思我明白,今后稍微松懈些,不要落人把柄。” “我这几日最好奇的,是他究竟想做什么。若说借此杀了太子,可毕竟失败。”萧铭瑄依旧闭着眼睛,李幼玮轻轻抚摸过他清瘦的后背。 “想了这么久,却想不透半点。”萧铭瑄似乎是困顿了,话也有些迷糊:“兕子,你帮我想想,他到底图谋什么?” 李幼玮打起精神,“那咱么就丢开旁的,只想想大哥如今这般样子,谁得利最多。” “太子无法处理政务,爹爹又早早丢开手,还借此逼得忠国公不得不明哲保身,如今朝政可谓交由一人之手。” 李幼玮自顾自说着:“这人自然是丞相塔坨荼。” “可此人早已投了大哥,理政清晰,手段老辣,纵横我朝几十年,现下恐怕没人比他还有威望。” “所以我参悟不透,李迅这般作为,有头无尾,断不是他的风格。”萧铭瑄接着李幼玮的话,继续说道:“除非,我们都料错了。” 李幼玮脸色很难看,“塔坨荼明着投了大哥,实则早就被收买?” “不一定。”萧铭瑄抬起头,钻进水里冲洗干净,才爬上来换上家常的旧衣,头发随意束起。 “塔坨荼要位极人臣,李迅能给,殿下也能给。且殿下无纰漏,陛下绝不会废太子。我想不透塔坨荼反水的动机。” 李幼玮低着头没接话,两人携手出来,回永安殿用了些点心。 李幼玮悻悻的,萧铭瑄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兕子,塔坨荼我会留意。如今敌暗我明,一切均得留神注意。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你有任何闪失。” 萧铭瑄想起上次李幼玮被下毒一事,脑海中似乎有流星一闪而过,她轻手抱住身边的姑娘,“兕子,你答应我,切莫冲动行事。我若不在身边,万事和母亲尚jiejie商量后再做定夺。” 李幼玮应下后,忽而生出不祥来,“你这般叮嘱我,可你呢?我也要你应我,我要你好好活着。” 萧铭瑄弯唇一笑,吻了吻李幼玮认真的眼眸,“我自然要好好活着。我将来还要和你游遍大江南北。此事我惦记好几年,可不敢忘!” 宣帝三十四年七月末,李佑方才能下床。 塔坨荼打理朝政也有月余,萧铭瑄见诸事并无不妥,渐渐去了疑心。 李怀秉持萧铭瑄的话,一病不起,耽搁在了蒲州。姜回派回送信的人,明皇知晓后忙差人送药,要他好生将养,不必着急赶路。 八月初,李迅上书,言道身体清减,总有崩竭之感,请辞户部尚书,愿就藩淮南,颐养身体。明皇准奏,升铁晋为户部尚书,赏李迅千金,以建王府。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李迅痛快交出官印,打算在明皇千秋节后启程离京。 听说已经开始收拾他平日里收藏的贵重古董。李佑行动不便,明皇在宫中无聊,总会召见这个即将离开自己身边的儿子,说些闲话,唠唠家常。 这日天色将晚,李迅由内监引着出宫,在门口碰见换值的李迁。 “四哥这是回府?”李迁摘了头盔,下巴上留了短髯,显得成熟许多。 李迅侧身一让,和李迁边走边道:“可不是?六弟这是?” “才出来。”李迁洒然一笑,“既然偶遇,还请四哥赏光,咱们去喝一杯如何?” 李迅知道身后跟着的内监会把他的所见所谈尽付明皇,“六弟相邀,做哥哥的怎可推辞?六弟要去何处?” 李迁低声笑道:“四哥只管跟小弟走便是,拿来这么许多废话?小弟知你即将就藩,只怕我也没几年好待。将来兄弟各处一边,难能再见。今日不醉不归,四哥意下如何?” 李迅似乎有些动容,肩膀略有颤抖,才继续说道,“六弟带路便是。” 出了大明宫,李迅打赏了那个内监,果真和李迁上了马车,往平康坊去了。 不多时二人从车上下来,李迁已经褪去一身铠甲,换上件普通长袍,跟着李迅进门。 不是别处,正是暗香楼。 老鸨在前谦卑地引路,带着他二人拐进一处小院。 李迁当年也是常客,却从不知道暗香楼内还有这般景致,他再愚钝也明白过来,“原来暗香楼是四哥的产业,早知如此,却让小弟花了那么多冤枉钱!四哥可不厚道。” 李迅没做应答,只挥挥手让老鸨退下。 院中早备下了清水茶具,李迅走到案前坐下,“六弟,急什么?我还能要你的钱?都给你记着,只等如今给你。好钢用在刀刃上,如今正当时!” 李迁也不客气,坐在他对面,等着李迅着手烹茶,“是是是,四哥算无遗漏,我一介莽夫,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说罢,他压低嗓子道:“西边儿来的人,已经着手安排,已有一半妥当。再过上十日功夫,就定无碍。” 李迅点头,沉声道:“此棋至关重要,杨国忠不如六弟,我信不过他。” “但武备司却难,”李迁有些头疼,“那是萧铭瑄的地盘,武备司被那个岑商管的牢牢的,弄不出来那玩意儿。” “我还有渠道,大约也是十日功夫能运进长安。”李迅冷笑道:“六弟,这番事业若成,你要什么,尽管开口!” 茶水已经烹好,李迁渴了,拿来一碗慢慢嘬着,哈哈笑道:“四哥,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他连我母亲亡故,都让我见不到一面,哪来半点父子之情在?我不在乎荣华富贵,不过是想他也尝尝这等孤离的滋味儿!” 李迁面目扭曲,恨声道:“若非四哥处处照拂,我早已在南边儿死了多少次!” 李迅叹口气,“你我兄弟自小一处长大,自然比旁的亲厚。我若不照拂你,又能照拂谁人?” “若此番事成,我大唐的御林军便交付于你。”李迅也攥紧拳头,“只有六弟能让我放下心来!” 李迁虎目含泪,“四哥……” 终究是换了烈酒来,他二人推杯过盏,很快李迁便烂醉如泥。 李迅唤过老鸨,着人带了李迁去客房歇息。他自己还好,洗漱过后也留在暗香楼,并未叫人来陪。 第二日天色初明,李迅从床上坐起。门外有些动静,李迅咳嗽一声道:“进来说话。” 进来的是个姿色浓丽的女子,衣衫不整,露出大片的酥胸。 这女子却守足规矩,低着头道:“回爷,昨夜那位贵客说了一宿梦话,很是含糊。但总提到母亲、复仇。” 李迅捏着眉心,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不多时老鸨进来,“等他酒醒了,着人送他回府。就说本王怕有人盯着,即便醉了也还是让人送回去。” “是。”老鸨应下后,退出屋子掩上门。一片昏暗中,响起李迅沙哑的笑声来。 他等着最后的日子已经太久,最后的疑心李迁也去了,便是壮士绝行时! 萧铭瑄,任你三头六臂,怎料的到所有?待我取了江山,定要将之前的羞辱百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