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不良人印信
立秋过后,天气渐渐凉了。城东的营地愈发规整,分兵也进行得有条不紊。 刘全英勒马停足,接过书记官递上的名单,对萧铭瑄道:“御林军充六百人,千挑万选,此番周折颇大,有劳忠国公了。” “刘统领见外。”萧铭瑄腰间扣着纯钧,在踏云身上正襟危坐,笑道:“我也算半个御林军出身,怎能说是麻烦?且这本就是兵部的职责所在。” 不多时,一队士兵唱着号子被校官带到这处校场。这些士兵大都膀阔腰圆,身高几乎都有七尺。萧铭瑄脚尖微抖,稍微往前了半个马身。校官也忙上前递上文书,萧铭瑄淡然接过。 沙场点兵,虽不是开赴沙场,也足以让众多的新兵蛋/子热血沸腾。 何况是当朝忠国公亲自点兵?这位少年将军的传奇早就在此次八万新兵中流传开来,人人奋勇想进御林军或安西四镇军屯,好和他能有些亲近。 六百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萧铭瑄和刘全英一个点名,一个勾划,做完这批人划入御林军的最后事宜。直过了多半个时辰,萧铭瑄喉咙全哑了,才告一段落。 踏云不安分的抖了抖尾,萧铭瑄知晓它是站腻味,忙拍了拍它的脖颈以示安抚。萧云拿了水囊也被萧铭瑄推去,他脸颊热得通红,依旧军容整端。 “说起来,咱们也有数月的缘分。”萧铭瑄露出些笑容来,“想当初我上战场前,比起你们还差得远。” 萧铭瑄见众人憋着笑,干脆点了一把火,“便是连规制的枪,我提着都费劲。” 前排的终于有人扛不住,笑出声来。另有胆大的干脆问起:“忠国公,那您怎么办?” 萧铭瑄神色依旧,“我那时候才十二岁,拿不动又如何?” 说了些许俏皮话,萧铭瑄才正色道:“说起来,我大唐最精锐的军队,一向以御林军为首。安西军镇骁勇,但若论军纪,莫能出御林军左右。” “军队之中,贵在令行禁止。你们在本官手下cao练半年多,若将来有人忘记这四个字,触犯军纪,御林军军法处置,可别想着寻人说情!” 萧铭瑄最后看了看他们,“即日起,你们便是御林军人。须效忠于陛下,铁血丹心。今日刘统领带你们归营,我送你们最后一句话,便是令行禁止。” 萧铭瑄说罢,将手中的文书交给刘全英,便是彻底和这些新兵再无关系。 “他们虽说进了御林军,但分到哪一卫还得有大统领分派。不过我瞧着这军容,的确是十来年里最优的。大半都会分进金吾卫吧。” 萧铭瑄摆摆手,“这却和我无关了。刘统领,天色不早,还是以大事为重。改日怀做东请您吃酒。御林军中一别,竟然一直未能再见,可真遗憾。” 刘全英笑着应下,自拿了虎符再次确认,带了这些人回了他统领的监门卫的驻地。 三日之后,这六百名新兵果真有三百多分进金吾卫。其余的大都分入监门卫,也算是不错的前程。 明皇旨意已下,这些新兵已经开始开拔,陆陆续续进入各地边军,又或者补充各道。 其中三万人划入安西四镇,待八月十五中秋之后,便由兵部和卢公府上世子武冰带着交送薛华。 中秋佳节,明皇因着李远发热,有些心不在焉。夜里家宴,李佑李迁李迅均携了王妃和孩子前来。萧铭瑄也奉旨入宫伴驾,是唯一外姓男子。 李幼玮抱着李棠,和萧铭瑄肩并肩说着什么。 萧铭瑄知道她极为喜爱这个侄女儿,“要不和殿下说说,请棠儿到咱们府上?” 李幼玮捏了捏萧铭瑄的手,“你要疯么?这可万万不成的。” 李棠话说得利索多了,趴在李幼玮怀里,“小姑姑,那个!” 李幼玮取了酥酪来,掰下一小块儿喂给她,笑道:“去,给你爷爷拿一块儿!” 李棠懵懵懂懂的,但她最听李幼玮的话,端着盘子就往明皇坐处去。 明皇不知想些什么,神色怔忡。幸好有这么个小开心果在,才略微展颜。 杨贵妃今日只露面片刻,就借口要照顾李远离席而去。明皇干脆将自己的孙子孙女儿都唤到身边儿,只和他们说话,甚至还唱了一段儿,逗得孩子们嬉笑不已。 宴饮过半,李迅晃悠悠站起身来,由内监领着去如厕。待出了蓬莱殿,李迅打赏了那个小内监,“本王着实喝不下了,你也瞧见,我那六弟不知轻重。本王就在附近溜溜弯,醒醒酒再回去。还请公公行个方便!” 那小内监忙道:“殿下请,小的就在这儿候着您!” 李迅微微一笑,理了下衣袍,负手果真往树多的地方去了。他走至林间,知道再无人跟着,忙加快脚步,折返向东,上了一艘早已准备好的小舟。 此舟是为明皇今日宴饮运送瓜果的,李迅藏在舟中,躲过御林军的盘查,一路畅通无阻,直接在太液池东边儿悄悄上岸。 划船的侍卫低声道:“殿下,二刻之后咱们在此等着您。” 李迅颔首,没多说话。他已经脱去华丽的锦袍,换上件领军卫校官的常服,只多加了一件儿斗篷,将兜帽罩在头上。只怕就在近前,也看不出这位是淮王了。 太液池东有处宫殿,名珠翠殿。明皇后宫妃位一直不满,这座宫室已经多年未有真正的女主人。杨贵妃喜此临水望远,偶来小住几日,明皇也常来作陪。 本该回了含凉殿的杨贵妃,不知何故出现在了此间。李迅信步而来,门口仅有的两三个侍卫也当没瞧见他。他走至室内,杨贵妃正依在一个男子怀里,双眼通红,正自泣泪。 “本王这却是不懂了!”李迅打趣道:“袁帅贵妃就要得偿所愿,莫非这是喜极而泣?” 袁玄洪知晓杨贵妃面薄,踏上一步挡在她身前,“殿下有话直说,不必挖苦。” 他统领不良人多年,又哪里看不出李迅对他们二人是鄙夷的。 果然李迅鼻中哼了哼,“今日约见您二位,便是问问您二位将来打算。是要留在宫中,继续偷偷摸摸。还是……” “殿下,我二人自然是离开这等是非之地,不再让您忧心。” 李迅点头,“但袁帅一走,不良人莫不会作乱?” 袁玄洪摇头,“这几年来,除却土番总吏萧士轩动不得,其余各地早已按着殿下心意换的差不多了,殿下又何必多疑?” 袁玄洪说罢,从怀里掏出一枚铁印,“殿下,此印乃太宗初设不良人之时,铸造的印信。天下不良人,见此印者不得违令。”他说罢,单膝跪下道:“臣愿辅佐殿下成就不世之功,先以此印聊表忠心!” 李迅也不客气,自手掌取过,小心翼翼放入怀中。 “不知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贵妃娘娘,本王提醒您一句,到时候李远必须出席。”李迅话音方才落下,杨贵妃便道:“不可!” “放心,本王到时候不过是想借着他的话,带杭儿离开。毕竟本王如今也只得了这一子,是不愿他轻易涉险的。”李迅摇摇头,“他是什么身份?能和本王的儿子一道,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杨贵妃面露痛楚,咬牙道:“好,本宫答应你。” “本宫?”李迅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您这娘娘,可真名不符实啊!” 袁玄洪双眉一顿,终究隐忍下来。杨贵妃方才入宫,他便一见倾心。奈何这是大唐皇帝的女人,他只得遥遥看着。 看着她一步步得宠,成为明皇继赵皇后过世后最为宠幸的女子。看着她和明皇仿佛琴瑟和谐,却也看出她闺中寂寞,其实是不愿入宫的。 这一路看着,不知何时,当朝的贵妃娘娘也注意到明皇身边十分器重的袁玄洪,他已年过不惑,但精神奕奕,比起日益衰老的明皇,风姿绰约了太多。 女人的直觉,让她留意到袁玄洪对她的侧目和痴情。 那日明皇饮醉,早早歇下。袁玄洪一身玄色胡服,本是来禀报事物,却发觉明皇早已酣睡。 卢有邻送走了袁玄洪后,自回偏殿的软塌上安歇,没料到这位袁帅身手不凡,比他还早两步,先进了含凉殿。 杨贵妃欲拒还迎,袁玄洪一时糊涂,便成就燕好,被李迅的人拿了证据,双双要挟。 想起这些旧事,袁玄洪只觉得一切都是李迅早已料到的算计。但他一生寡淡,却偏偏对杨贵妃动了真情,只能由了李迅牵着鼻子走,一步错步步错,再无回头的可能了。 李迅拿了印信,志得意满地离开。他按着约定的时间来到水边,依旧躲在舟中。过不多时,衣着光鲜的淮王殿下从林中出现,脸色果真好了许多。 “劳烦公公行方便。”李迅出手阔绰,让那小内监眉开眼笑,躬身引着他回了蓬莱殿。 李迁已经醉倒,趴在案上呼呼大睡。李幼玮歪在萧铭瑄怀里,这对小夫妻不知说些什么,总看着让人脸红。 李佑身子方好些,不胜酒力,陪着明皇逗弄几个小孩子。这里面李杭最小,还得让王妃抱着,但脸上一团稚气,却最是无邪。 李迅装作酒醉,也歪在一旁。他的儿子自然是爱的,但也绝不能成为夺嫡之路的绊脚石。 如今多看一眼便是一眼吧。李远究竟是不是明皇所出早已不重要,但有疑虑,就断留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