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无奈
十八万大军陆续出发,如今长安城外驻扎的,便是蜀州川兵的五万人。 他们虽然骁勇善战,但因着金全的缘故,只能作为后备部队,运送数目最为庞大的一批粮草。 而李幼玮,则准备好了和他们一起前往敦煌。 多日来的厉兵秣马,她思前想后,兵力和粮草的匮乏已经不是大唐的弱势。李怀为了安定军心,甚至下令安西不平,含元殿和东宫不修,以表明他支持此战和信任萧铭瑄的决心。 为了节源开流,他也下令宫中一应供给,皆按宣帝年间的三成就可。本有大臣谏言不若增加税赋,也被李怀驳回。然而丝路商旅既少,东西市眼见荒芜,此时方十全谏言,或可从海上寻求商机。 李怀当即下旨,方十全入户部领侍郎,前往江南东道视察。 这个小小的人事任命只激起一小朵水花,谁也没多在意。然而一年后因此从高句丽东瀛等国带回的收益,却彻底让大唐几乎枯竭的商业,重新复苏起来。 这日端午方过,城东的军营里,军帐都已经收拾完毕。此次统军将领是立了大功的尉迟延光,兵部岑商作为辎重粮草主管,领经略衔随军。 李怀身着常服,也来到大营,为大军壮威,亦为李幼玮送行。 李幼玮比之当初他离京,已经长高许多,也不再是当初孱弱的那个小姑娘。她梳着男子的发髻,一身轻甲,腰间携着那柄短剑。 赵良高声念着诏书,有一段却惹得今日前来的各部官员侧目。 “昔有平衍公主,陷长安、守苇泽,身先士卒,立不世之功。今御妹随军开拔,朕甚期许,特封上骑都尉,钦此。” 一时间满座俱惊,谁也没料到李幼玮以一介庶民的身份,直接升为上骑都尉。虽说她是李怀嫡亲的meimei,但毕竟不入宗牒没有封号。 然而李怀理也不理略有sao动的人群,唤了李幼玮上前,低声道:“这上骑都尉哥哥先给你,将来你拿了军功,再堵上这些人的碎嘴。阿铭留下的虎贲军,我给你补满了百人,是你的亲兵。” 李幼玮无奈笑道:“哪有这样子的。” 李怀正色道:“你统兵救驾,是破了李迅阴谋的功臣。旁人不知底细,我还不知么?战场上刀剑无言,我要你们都平安归来,知道么?” 李幼玮收拢嬉笑的表情,被李怀抱在怀里。 “七哥知道你最不耐拘束,因而给你亲兵,给你私军。你想念阿铭,不愿和他分离,七哥都懂,所以成全你。但是幼玮,七哥更希望你们平平安安的。你放心,长安城有七哥,那些闲言碎语,我不会理会。等你归来,七哥在城外给你们击鼓迎接!” 李幼玮终究哭了鼻子,抽抽嗒嗒应了一声。 李怀拿袖口给她擦干净,笑道:“还别说,你穿上这一身,当真把我都比下去。父皇若是看到,肯定欣喜的。” 兄妹俩旁若无人般依依惜别,直到吉时,李幼玮才道:“七哥,我走了。” 李怀扶着她上马,从仆从处接过马鞭递上,拍拍马臀,看着李幼玮离开。 年轻的帝王眼见她戴上头盔放下面甲,忽而生出股再见亦难的感觉。 他顾不得帝王之尊,蹦跳着挥手道:“幼玮!七哥等你回来!林儿的字还等你和阿铭取呢!” 开春之后,龟兹之战更为激烈。丛苍只给其余三城各自留下五千守军,其余尽数调往龟兹战场。 而大唐援军陆陆续续到来,萧铭瑄更是亲自坐镇,接连退却丛苍数次猛攻。一时间大唐军心稳定,士气高涨,便有将领跃跃欲试,意图出城。 萧铭瑄却下令任何人不得无故出城攻击,违抗者斩,此令一出,才抑制住那些聒噪的心,稳定了局势。 此时以安牧公主名义下发的檄文也发挥出应有的效用,不时有各国勇士冒死赶到龟兹城,加入安牧公主麾下。 萧铭瑄派了尚衍协助安牧,每一个前来投奔的人都被仔细盘查,还真抓到了十来个丛苍的jian细。 萧铭瑄毫不手软,均在第二日正午,由军士一刀一个,杀掉之后抛尸城外,只气得丛苍大动肝火,却没别的办法。 谁让他屠杀各国遗民,肯为他出生入死西域人寥寥无几。 眼见龟兹城铁桶一般,便有人谏言守住其余三镇,捞足金银财物回到土番才是正理。丛苍又怎么甘心?这一拖,渐渐到了初夏,唐军的反击却弱了下来。 先前好不容易混入城中的细作传出消息,原来是粮草不济。 细作所在的安牧公主所部将分出一部分,寻觅机会离开龟兹,寻找粮草,他不在离开的那部分人中。 丛苍本自犹疑,怕是萧铭瑄故布疑阵。但又过了大半月,唐军虽抵抗顽强,但真不是往日里土蕃退却后还要追击的路数。 李迁的骑兵也从最盛时候的三千余人,变成如今千余人,而马匹的确是瘦了下来,不再是初始壮硕的模样。 待到端午前后,丛苍亲自督战,萧铭瑄亦挂帅旗在城楼上督战,不时打量战场的情形。 丛苍嘿嘿冷笑,悄悄命十几个土蕃兵靠近阵前,由人掩护着,将之前在疏勒城得到的两架攻城驽装备起来。 只闻得两声厉响,城头上的萧铭瑄不见了踪影。很快大唐不要命地命弓箭手放箭,阻挡了土蕃的强攻。之后李迁带兵出城,将土蕃撵了十余里,才愤愤归营。 后面半月,再没瞧见萧铭瑄踪影。细作再传回消息,萧铭瑄负伤,伤势不清;安牧公主归来,损兵折将,唐军已经开始杀马为粮。而这个细作将要跟随安牧出城,不知何时回去。 这个消息让丛苍一扫之前的颓然,他当即下令,收缩包围圈,只猛攻,不必再管那些陆陆续续赶到的遗民,反正进城后也不过是增加唐军的负担,于土蕃而言,只有好处。 至诚元年丙申五月末,萧铭瑄于龟兹城中点兵,亲率一万五千精骑三千步卒,和安牧公主麾下一千余人,趁着夜色分批出城。这一日,已经是最后一批人。 萧铭瑄穿着普通的胡服,面色如常,根本不见丝毫受过伤的迹象,那日不过是佯装,来蒙骗丛苍而已。 “大将军,末将还是觉得不妥,还是末将代劳吧!”顾央着急劝阻,自打他知晓了萧铭瑄的算计,便总觉得不妥,哪有主帅孤军深入去攻城的? 李迁也劝,“你这样太冒险,胜算不足一半,万一那个安牧是吹牛,折了你,幼玮得杀了我。” 萧铭瑄只摇摇头道:“这条密道我早就知晓它的存在,只是摸不透路线罢了。何况我才得了林先的消息,他收拢各镇残军,有八千余人,不得已做起马匪的行当。我已经命人传讯于他,将来合兵一处,断无不胜之理。” 萧铭瑄看了看如今龟兹城最高的两位守将,“你们要做的,便是给我牢牢拖住丛苍。此人野心太大,若不趁着此战除掉,给他逃回土蕃,修养个十几年,安西定起刀兵。我宁肯多打几年仗,也要彻底绝了他。” 这番话深得李迁顾央的心,他二人也就默然了。 萧铭瑄忽而道:“若是兕子来,你们可看好她,莫要让她出城找我。左右年底便有分晓,咱们来年再见!” 李迁顾央心知再无法阻止,互望了一眼,一齐抱拳道:“大将军旗开得胜!我等在此,等您凯旋!” 萧铭瑄哈哈大笑,翻身上马,拉上面巾,只露出朗澈的双眸,打马跟了上去,和易容改装的萧云侍剑一道,消失于茫茫夜色之中。 借着星辰指引,萧铭瑄一行人狂奔一夜,直到启明星缓缓升起,才降了速度。这一夜换马不歇,此时他们距离龟兹的战场,已经有六百余里,再也不怕给丛苍识破踪迹。 再行半日,日头上来,萧铭瑄才吩咐停了休息。 侍剑递上水囊道:“老爷,那个细作是跟着咱们的,怎么处置?” 萧铭瑄拉下面巾,已然满面通红,她喝了小半囊的水,才缓过劲来,“让钉子们今晚处理了,别漏痕迹。” “是。”侍剑早料如此,也没多少惊讶,只问道:“老爷,你真有把握么?” 萧铭瑄笑道:“没万全的把握。” “啊?” 萧铭瑄翻身下马,寻了个背阴的沙坡坐下,“若能打下自然是好的,打不下,咱们也得把林先他们给带回去。” 侍剑似懂非懂,却听萧铭瑄长叹道:”当年的征西军,除却御林军里的,只剩下他们还侥幸活着。不论如何,不该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可这代价未免太大……”侍剑疑惑道:“老爷,你到底打什么主意?” “代价?如今士兵守城有余进取不足,短时间内,按着常规来说,我也没办法。但如果抢回林先那些人,有了老兵身先士卒,新兵很快便会有血性。” 萧铭瑄低声解释道:“你忘了咱们当初在前锋营,十个人里新兵也就两三人。我要的就是这么一批老兵油子,来引出咱们新兵真正的血性。” “可算算时日,姑娘也就十来日功夫到。”侍剑话音方落,便听得萧铭瑄叹气。 “时局如此,我,别无选择。”萧铭瑄闭目休息,侍剑知他心内定不好受,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静静陪着。 待过了最热的时候,萧铭瑄吩咐重新启程出发。及至夜深,才终于赶到地方,和安牧汇合。 辎重营早就为他们备好饭食,累了一天,士兵们吃饱了饭,安顿好各自的马匹,均打着哈欠归帐睡下。 而萧铭瑄填饱肚子,躺在自己的帐篷里,却是心潮澎湃,直到四更才迷迷糊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