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多少溫柔可教人洗心革面
季安漠視了劉東目光灼灼的眼神,正想打电话通知张警官派出另一分隊去小乞丐刚刚提供的地点堵人时,手却一抖。 这是第一次,季安那么清楚地感受到林彦宏抢回了身体的主动权,虽然只有一瞬间——“别这样,她要是当场被捕,她的人生就完了。”林彦宏苦苦哀求道。 季安差点忘了,对他而言,小乞丐只是个长了张薄情相的﹑为了钱不择手段的小女孩,可以说要外在美够不上,谈内在美更是负分出局的女孩;可是,对林彦宏而言,那却是让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女孩。 “你这眼光可真是不得了,随便一见锺情,都可以看上一个少年罪犯。”季安又在心里调侃起林彦宏来。 倒霉的人永远都在作出错误的选择,就连在芸芸人海中相中了一个人,都能有挑了枪口往上撞的效果。 严格来说,所有任务都是出发前双方就交涉好了,以一板一眼的合约精神来说,季安大可以不理会林彦宏的任何额外要求,照样通知张警官领取奖金,尽快攒够五万块﹑摆平小混混以及送林彦宏去上学,这任务就结束了。 但是,依季安骨子里的侠义心肠来说的话,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刘东沒有跟上季安,他要回家跟袁組長報告季安的事。 半个小时后,季安独自从一条杳无人烟的窄巷拐了好几个弯才找到电话里说的地方,一栋两层楼高的废置工厂外。 季安掂脚从小窗望进去,只见工厂底层有一张桌子,里面坐著两个人——一个是身材略丰满的妇人;另一个光看单薄的身影已可认出是小乞丐,她今天又穿了同样的黑色运动服。 那个妇人身后站着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大概是她的保镖。 季安悄然无声地退到窄巷中的一个转角的角落里,准备等到小乞丐落单才出手。 终于,在季安枯等得快要跟周公幽会时,一声暴怒的吆喝声让他蓦然清醒过来。 “你们好大的架子,让我等了这么久还不见人影是什么意思?” “郑太太,您要等一会吧,峰哥已经在路上了。” “在路上?大半个小时前你就说在路上了,请问他是在哪条路上啊?要让我等到明年吗?” 然后一记摔门声传来,季安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果然看见了那位妇人和保镖们的背影。 小乞丐心中焦炙,又搬了通电话给“峰哥”,忽然听见电话铃声在身后响起,她才刚回头,已被人扛在肩上,整个人天旋地转了起来。 “谁啊你?”她使劲地踢着腿挣扎。 季安紧捉住小乞丐的双脚,托着她的身体往上顶了顶,原主瘦骨嶙峋的肩膀直往小乞丐的胃部顶去,她被硌得话都说不出来,直想吐。 虽然小乞丐也是个营养不良的小个子,但奈何林彦宏实在体虚,季安只能勉强忍着酸软,又往上一顶。 季安装腔作势地说:“安份点,接下来说的话,你给我好好听着:你那个峰哥已经被抓了,在他把你捅出来之前,赶紧自首。你只是个从犯,加上没成年,态度良好又愿意当汚点证人的话,很有机会不用留案底。” “听见了没有?” 小乞丐沉默着,没有回话。 季安又使力往上顶了顶。 小乞丐这才愣愣地说:“你这是关心我吗?” 其实季安刚才说话的时候,小乞丐已经认出了他的声音。依她的机敏,也知道峰哥无故失约,肯定是如他所说被抓到小辫子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关心她会不会留案底呢? 他们什么关系啊?不就是她追过他几条街,他在太平间打过她一拳的两面之缘而已吗?他为什么对她的事那么上心呢? 季安白眼朝天:他真的一点都不想说那种rou麻兮兮的话好吗? 最后,季安还是忍着浑身的鸡皮疙瘩,照着林彦宏的意思说:“是,我关心你。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在你身上看见了我自己。我希望你学好,在一切为时未晚的时候回头。” 小乞丐又沉默了好一会,才说:“你先把我放下来行吗?我头有点晕。” 那声线竟透出了一点别扭的撒娇意味。 季安如她所愿,把她放下来。 小乞丐刚着地时,脚步有点不稳,季安正想扶她一把,她却突如其来抬起膝盖往他的下阴踢去。 这是季安生平头一回被击中了男人最痛的部分,他捂着肚子半跪在地上,差点直接痛得直接在地上打滚。 妈的,以前中学的生物老师果然没有说错——那一塊兒的神经末梢直接连到胃里,踢一下那话儿,整片区域的痛觉神经都会亮起红灯来。 小乞丐趁着季安还未从巨大的剧痛中缓过来,头也不回地逃开了去。 因为过份匆忙,她甚至顾不上捡回自己掉在地上的一只鞋子。 当小乞丐赤着的那只脚踩上了后巷的一个个水洼时,她开始后悔刚才为什么不先捡鞋,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回头,只能一直跑...... 开玩笑!就算峰哥被抓了,她又为什么要自投罗网谁知道自首是不是就一定可以轻判如果没有呢她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的手上只要躲上一段时间,等到风声没那麽吃紧了,她还不是照样过自己的日子 小乞丐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大步流星地奔跑......直到她不小心踩中了一块玻璃碎片,她才不得不放缓脚步。 当她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时,她已经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还有完没完了以为现在是拍电视剧吗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拯救边缘少女的伟人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小乞丐自知逃跑无望,便爽性一逞口舌之快,半点不留情地嘲讽眼前的男子。 只是说着说着,她的视线却落在了季安手上的那只鞋上——是她的鞋子。 忽然之间,那些伤人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也许因为她甚少被人温柔对待,她其实不知道怎样才算得上是“温柔”,可是就在刚才那一刻,她觉得“温柔”就是有一个人傻巴巴地提着她的鞋子走了一路,还是在吃了她的亏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