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恶惩
一时神采飞扬,董仁身子晃了晃,险些栽下去。 “三哥……小心!” 云初满脸担忧,董仁一把扶着树枝,稳了稳心神,扬起手向她挥了挥,又指指鸟窝,正要转身,云初突然神色大变,尖叫道: “牡丹……你干什么?” 牡丹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会出现在这儿? 听到凄厉的叫声,想起牡丹就死在这儿,董仁只觉脊梁冷嗖嗖的,惊恐地向四处看去,哪有人影,又疑惑地看向云初。 “……三哥快闪开,牡丹要抓您!”云初脸色更加惨白,双手捂着耳朵,惊恐地看着董仁身后“……牡丹,快住手!” 一阵轻风吹过,身后的树木沙沙地响起来,伴着毛骨耸然的尖叫声,芙蓉那敢再看,双眼一闭,紧抱着云初的双肩“妈呀”一声叫了起来。 本就寒毛直立的董仁,见芙蓉如此,更是惊魂,只觉耳边冷嗖嗖的,恍惚真有个虚影立在身后,早忘了他站在树上,“呀”的一声,向前冲去,一脚踏空掉进落雁湖中,瞬间沉了下去,踪影杳无。 一层层涟漪扩散开来,打碎了宁静的湖面,响起一阵哗哗声,越发映衬出四处的静谧、阴森…… “没事了……”云初拍拍芙蓉,“快松开……” 紧紧地抱着云初,芙蓉缓缓地睁开眼睛,胆战心惊地向树顶望去,只见董仁站过的树枝还荡来荡去,树稍上的鸟窝也跟着秋千般摇啊摇,仿佛下一刻就会掉下来。 哪有牡丹的影子,连刚刚还立在那儿的董仁也不见了。大着胆子向四处扫了一圈,芙蓉胆怯怯地问道: “三爷呢?” “……” “……天!三爷被牡丹jiejie抓走了!” 猛然抓紧云初,芙蓉尖叫起来 话音刚落,只见湖面一动,董仁挣扎着露出脑袋,两手朝上不停地舞动,拼命地想抓住什么。 “……救命!” 董仁一张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瞬间又沉了下去。 这次连云初都惊住了,摇了摇呆若木鸡的芙蓉,急促地问道: “三爷不会水吗?” 挨着这么大一个湖,云初想当然认为董仁会水。 芙蓉早惊得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地摇头,也不知是不知道,还是说他不会水,云初就出了一身冷汗。 小小地恶惩一下,让董仁喝几口湖水就好,果真出了人命,就闹大了。 正无措间,董仁又冒出头来,双手乱抓: “……救命!” 云初长出一口气,拉着芙蓉就走:“……快走” “三爷还在水里!”芙蓉一把拽住云初,“……我们就这么走了,怎么行?” “你会水吗?” 芙蓉摇摇头:“奴婢不会……” “那还不快走……” “可……”脸色由白变红,芙蓉声音有些发抖,“三爷淹死了,我们也脱不了干系!” 她家四奶奶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冷酷,竟然见死不救?! 董仁再混,总也是一条命啊! “……我也不会水,我们在这儿也救不了他!”云初解释道,“看样子他一时还淹不死,我们快点离开,再想法找人……” 正说着,云初身体一僵,感觉背后有道犀利的目光射来,猛地一转身。 微风中,只见树影婆娑,沙沙做响,哪有什么人影? 细听了片刻,却无一丝异常,想是她心惊了。 云初转过头,远处影影虎虎几条人影奔过来,想是听到了董仁的呼救。再不敢耽搁,云初拽着芙蓉便走。 假山后,无声地闪出一条高大伟岸的身影,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嘴角划过一丝笑意。 听见跳水声,云初一颗心落了地,同时也加快了步伐,她相信她的目力,如果她只瞧见人影,来人绝对看不到她和芙蓉,相信董仁也绝不敢轻易说出掏鸟的事儿…… 只要她此时不被人撞见就没事儿。 沿着围墙边,云初匆匆穿行在树影中,管他是哪儿,得先找个门,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从没做过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芙蓉捂着胸口,念经般喃喃着:“老天保佑,千万别撞见人,千万别撞见人……” 哪知怕什么来什么,正念叨着,芙蓉一抬头,就见前面的月亮门外闪进几条人影。猛刹住脚,芙蓉脸色煞白,两腿发软,险些瘫坐在地上,被云初紧紧地扶住。 仔细看去,原来是喜菊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小丫头,各端一个银质拖盘,一盘放着精美的茶具,另一盘却是几色点心。 见她们过来,喜菊一怔,随即轻轻一福: “茶送来了,四奶奶这又是去哪儿?” 芙蓉一哆嗦,傻了般立在那儿。 “……等了半晌,怎么才到这儿?”悄悄拽了拽芙蓉,云初抬头看看天“……你看看日头,都正午了。” “原本……” 原本就已正午了! 这么大的湖,随便到哪儿都得走半天,别说准备茶水了。 没发现两人的异常,见云初一朝面就劈头盖脸地埋怨她,喜菊眼圈立时红了起来,眼泪刷刷落了下来;她是太太跟前的大丫鬟,什么时候做过这苦差? 两个小丫鬟就举着银盘双双跪了下去。 云初就皱皱眉,她先声夺人,不过是想转移注意,不想一句话竟把个“高管”给说哭了。 “好了,好了……不过一句话,看把你委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了你,传到太太耳朵里,还不得……” “奴婢不敢委屈”话没说完,喜菊就跪了下去,“求四奶奶千万别说这话!” 在哪是奴婢,比主子还厉害,连话都不让人说了! 话被喜菊打断了,云初也恼火,很想把她撂在这儿,她愿意跪,就跪个够。但听着身后的嘈杂声越来越大,心里发虚,云初就上前拉起喜菊,笑道: “我也不过一说,没当真的,你刚过来伺候我,这日子还长着,事事这么较真,怎么得了……”又转向两个小丫鬟“大毒日头的,别在这儿跪着,都起来吧。” 说完,她不再言语,径直奔向月亮门,她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四奶奶不回露院吗”喜菊疑惑地问道,“……您这又要去哪儿?” 也不答话,云初一直出了月亮门,一抬眼,右侧是个巨大的影壁,雕着一幅规模宏大的战争图纹,没心情细看,云初转过脸,左边却是一片低矮的树丛,林间恍惚有个小凉亭,甚是幽静,中间一条蜿蜒的青石小路,不知通向哪里。 “……这是哪儿?” “四奶奶是真不记得了……”喜菊笑道,“前面不远有个路口,向右是外客厅,向左边便是内院了。” “噢……我还真不记得了” “对了,四奶奶到这儿做什么?”忽然想起什么,喜菊又问,“奴婢隐约听着里面乱轰轰的,不知出了什么事儿” 真是那壶不开提哪壶! 听了喜菊的话,云初一时还真不知怎么回答,她只想着迅速逃离作案现场,哪知到这儿能做什么? 正思虑间,只听芙蓉说道: “四奶奶等急了要回去,又担心你回来扑空,才迎着你朝这儿走……” 不错,孺子可教。 云初嘴角弯了弯,给了芙蓉一个赞赏。 喜菊也打心眼里高兴起来,眉开眼笑道: “……谢四奶奶有心,处处惦记着奴婢,前面是槐儒轩……” “怀儒轩?是为了怀念……” 国公府与别处不同,一反栾国的文风,不仅几位爷好武,连幕僚也大都是武士,云初还真没听说这府里供过、敬过哪个大儒。 “四奶奶误会了……”喜菊扑哧一笑:“不是怀念的怀,是槐树的槐。” “……” “这槐儒轩是小爷们学书的地方,院里有棵百年老槐,才取名叫槐儒轩,从银杏树那儿回露院太远,奴婢刚刚就在槐儒轩取的茶……” 想起方才的不快,喜菊突然打住话头。 众人谁也没接话,一时就沉寂下来。只听着匆匆的脚步踩在青石小路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在岔路口,两个小厮带着陆轩迎面走来,骤然相遇,云初下意识的站住。身子一滞,陆轩也泥塑般停下,俊美的脸上,一双深邃如黑潭般的眼睛,痴痴地看向她…… 光影重叠,再见这熟悉的双眼,云初恍然置身梦中,又见到了前世的他…… “……再吃一点,你这么瘦,不吃饱哪还有力气减肥……” “……这雷公藤是剧毒物,炮制的时候,一定要将皮剥净……” “……” “……连十八反都记不住,这么不用心,怎么给人治病,是要死的人!” …… 四年的大学,他就一直这样站在她身后,宠溺地、琐碎地唠叨着,在她看见或看不见的地方,呵护着她,有他的地方,便是满满的琐碎的幸福…… 目光迷离,云初有些不确信那场骤变是不是真的,为何她还能看到这双深邃的眼,看到里面的情意,看到里面的怜惜,恍然他一直就在她的身边,不曾远离…… “云初,过的……还好吧?” 低沉得声音略带苦涩,陆轩暖暖地注视着她。 回到现实,云初才发现自己正失神地看着陆轩,红晕瞬时爬满了两腮,恍然所有人都能听见她砰砰的心跳声,慌乱地低下了头。 汗,喜菊不会以为她发花痴吧。 “大胆狂徒!”喜菊厉声喝道:“……四奶奶的名讳也是你叫的?” 空气顿时一紧,众人纷纷看向陆轩,陆轩的脸腾的红了起来。 “想是喜菊jiejie还不认识”见陆轩要怒,带路的小厮忙打圆场,“他便是栾城著名才子、墨帝12年状元,翰林院的陆学士……”又转向陆轩,“她叫喜菊,原在太太身边,没见过您……” 陆轩清雅孤傲,这之前,他从没来过国公府,喜菊自然不认识,刚才一见他过来,喜菊便拽着云初要避开,哪知云初恍若未闻,却和陆轩痴痴相望,看得喜菊又惊又怕。 云初新寡,这孤男寡女的,当街相对不避不让,太太知道了,还不得剥了她的皮?想到这些,喜菊才大着胆子怒喝,想藉此来喝退这个大胆的登徒子。此时一听他竟是著名的状元郎,喜菊差点咬掉舌头,目瞪口呆地看着陆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