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艾琳理查德斯

    握紧的手心，让高斯和茜莉娅真真切切感受到对方的情热体温，那一刻，无论什么话都无法形容彼此的心情，只要保持微笑，只要时间允许，二人都愿意手拖着手走到天涯海角，走到时空的尽头，永不分离……

    当然，话虽如此，可现实怎么允许永远拖着人家的手呢？他还要为她作一顿美味的鱼餐啊。没关系，只要视线不要离开她的身影，结果还是一样的。高斯到底是个血气方刚的热血男儿，做起事来未免有些直来直往，以至于无意之间，给人带来了无数困惑。

    『我说……你这样看着人家，叫人怎么好意思换衣服啊？』

    『抱歉抱歉，我这就转过去！』

    『可别偷看哦！别忘了你是神·职·人·员，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

    『好好好，我反正全部都听你的。』

    松开手，放开紧盯的视线，急速心跳总算慢慢回落到正常状态。那个被热情冲昏头脑的自己，真像个大傻瓜！

    世界，其实和认知的印象并无区别，天地依旧宏大，该做的事一点都没有完成。留在脑海里的映象，除了女孩子湿身的曼妙体型，其他统统都不需要在意。冷静想一想，如果要以当前状态去面对一大堆问题，事情会变得更加简单还是复杂？恋爱可真不是易事啊。

    比方说，手里握着的调味料，要怎样搭配才合乎对方口味，不单这样，心意也是必不可少的，这就是一个人和两个人的区别了，值得爱人们花上一生来透彻个中奥秘。

    当热乎乎浓汤递到嘴边的时候，女孩子先是用舌头尝小一口，感觉温热适中，然后才双手接过碗子尽情享受这顿美餐。不知怎的，平常话多多的茜莉娅好像突然变沉默了，本想询问一下是否美味，不过看她吃得毫无怨言，恐怕是不需要再多此一举了。高斯于是拿起自己的碗子尝一下，不得不承认，茜莉娅所出的主意还真不赖！香甜直抵心里，让人感动得几乎要掉下泪花。

    「这个任务太棒了！教会，我赞美你！」

    自从设定『等待』作为接济任务进程，时间一晃便来到傍晚，人根本没有留意到，天边彩霞悄悄改变了世界的主色调，一切都来得多么自然，染上金黄色的发丝越发亮丽，环顾一看，才惊讶发现连蔚蓝海水也披上了金色面纱。

    海风，变强了，不禁让人担心起海上作业的渔船，但即使努力提高视野，依旧无法寻觅到任何渔船踪迹。

    『原来已经这么晚……』

    『是啊，渔船如果再不回来的话，恐怕是很难靠岸了。』

    『万一，人家不打算回来过夜，那我们……？』

    『啊……』

    一言惊醒梦中人！设定的目标，没想到竟然会存在这样一个盲点！那是因为二人都只是按照城里人的作息习惯来思考，根本不知道世外还有另一种生活，依照这个逻辑，那究竟要等多久才能等到渔船归来？

    高斯和茜莉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答案不言而喻。没办法，赶紧把篝火杂物什么的收拾好吧，海风肆虐的沙滩可不适合作为过夜场所啊！

    说起来，这真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既然房子不在这附近，那为什么要在远远的海滩上设置埠头呢？渔民莫非是有别于正常人的群体，所以才会做出那么令人费解的事？

    『我真是给折服了。』

    『迈克尔怎么啦？』

    『你看这海滩这么大，可就是找不到一丁点人烟，很不合理吧。』

    『哦，如果你只是要找「烟」的话，那边倒是有一个。』

    『什么？』

    顺着茜莉娅手指的方向，高斯慢慢转过身去，果不其然，不远处就有一缕烟雾缓缓地飘往天空！在黄昏天色映衬下，这道白烟显得特别引人注意，要不是一直把眼光放在女孩子身上，他一早就发现了！

    炊烟，意味着什么？

    『那烟有什么特别？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烧着了？』茜莉娅并不明白。

    『这，怎么说好呢……我们快点收拾好东西去看看吧！』

    『嗯！』

    果真是对家务事不灵光啊！正常情况下，高斯一定会直接发出嘲笑，不过，现在可不可同日而语！要温和地解释，还是用事实来告诉她好了。

    把野餐摊子清理干净以后，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可以预见，迷人星光很快又要成为天空背景色，二人于是拖上行李快步往炊烟走过去，由于行动及时，他们总算在炊烟消失前找到了被树林环绕的小房子。

    『我记起来了，原来这就是书上写的「炊烟」啊，有炊烟就代表有人在做饭。』女孩子到现在才恍然大悟。

    可问题来了，像这样贸然拜访人家要说什么理由呢？而且已经到晚上了，又要怎样才可以借宿一晚？当高斯沉思的时候，茜莉娅才不管那么多直接敲响木门。

    咚，咚，咚。

    『请问有人在吗——？我们是旅行者，有点事情想要请教一下。』

    『茜莉娅，别这样！你怎么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帮忙？』

    『有什么关系，我们只要说明原因就可以啦。』

    真是服了，究竟要说她天真还是特殊好呢，站在高斯角度看来，一个大男人在晚上到陌生家庭敲门，难道不会引起人家警戒吗？等等，再想一想，现在敲门的可是茜莉娅呀。

    『在——！请等等，我这就来开门——！』木门另一面，传来了女性的声音。

    『搞定。』茜莉娅自信地作了个手势，原来她也很擅长把握人家心思嘛！

    趁着下一幕到来之前，高斯不失时机扫视过这所林中小屋，他发现，这木房子还保留着一些崭新的痕迹，但是布局却十分完备——小花园、木工房、储物间等等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个疑似地窖入口。如果只看遍布周围的渔船零件，还真会让人误以为是世代的渔民之家，然而，一般渔民怎么可能作出富含建筑技术的房子？

    仔细看看门锁机关，它似乎是和屋内若干位置形成关联，防护性能简直堪比往日的皇家重地，实在厉害！不禁令人好奇究竟是谁隐居此地。

    咔嚓，机关给解开了，呈现在眼前竟然是一位拥有温柔目光的成熟女主人。

    『您好，请问两位旅行者需要什么帮忙吗？』她衣着平凡却不失气质，系着围裙，和印象中的居家母亲形象十分相符，但又有些不一样。

    『啊，您难道是……？』

    『嗯？』

    门外的二人几乎是同时闪过一个念头，继而叫出了想到的名字：

    『艾琳·理查德斯！』

    『哎呀，两位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实在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惊讶之余，便是惊喜，三人不约而同发出欢笑！这一笑，连屋里的小孩子都给吸引出来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高斯和茜莉娅来得正是时候，不但找到留宿地方还免费享受到一顿家庭美餐，艾琳小姐还真是个热情大方的人，吃饱饮足之后，她仍然执意要端上鲜果甜品，这样丰足的款待，真的没问题吗？对此，艾琳小姐只表示道无须在意，能让大家好好恢复体力就好。

    不过既然接受了她人的恩惠，二人也是知道感恩的。待饱足感消化掉，高斯选择了帮忙洗碗打扫，茜莉娅则负责跟几个小孩子进行互动，多人联合把家务事办得有声有色，很快就让艾琳小姐从百忙当中抽身下来。

    这时候，时间也不早了，户外早已是黑漆漆的世界，可始终不见有人再次敲响木门，看情形今天是无法看见男主人了。

    『那个人，每次出海都要呆上好几天，然后带着很多种类的新鲜鱼儿回来，他说轮流吃不同的食物才能保证营养充足，所以家里都贮藏着很多吃的东西。』

    『难怪我们一直等不到渔船回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的船什么时候才回来，你们要是能见到他可就是好运气了。』

    『你不担心他的安全吗？艾琳小姐，不，应该称呼您太太比较合适吧？』

    『不不不，请叫我艾琳，我还没跟那个人结婚呢，也不太可能会结婚……』

    『原来如此。』

    言语之间，艾琳可没有一点情绪波动，哪怕说到女性最重视的人生大事，她还是平淡面对。由此可以判断，艾琳和『那个人』的关系不同寻常，互相信赖依赖却无法结合在一起。为什么？

    虽然十分在意，但是对刚认识的朋友进行情感询问，未免太不识趣也不符合礼数，还是多聊一些共同话题吧。

    『艾琳，孩子们多大了？』高斯问道。

    『大概在三到五岁之间，其实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只是，最近感觉他们好像到了上学年龄。』

    『所以你就来教会求助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艾琳也是这个年龄开始上学吗？』

    『是的，小孩子应该找到小伙伴们多交流，虽然我爱他们，但也不能一直让他们呆在这屋子里。』

    『嗯，我会把情况全部反映给教会，你放心吧，我们会尽力不让你跟孩子们分开，以你的资历，应该很容易就能在城里找到合适工作。到时候，你也可以经常照看到孩子们了。』

    『只要孩子们能够健康成长就可以了，偶尔让我看上一眼……不过我想我不会回到城里去的。』

    『这样啊，我先反馈到教会吧，应该没问题的。』

    『拜托你了，里斯先生。』

    刚把话说完，艾琳随即站起来鞠躬行礼，她看上去真的很像具有伟大慈爱的母亲，然而，却没获得应该属于自己的相应资格。真是不幸的人生，高斯本想拒绝这礼节，不过往深层想想，还是全部给承受下来好了——作为一位神职人员。

    经过一番对话，原先在意的事情慢慢变得不怎么在意了，不可否认，种种疑团迹象全都指向于那个谜一般的男主人，可艾琳有艾琳的想法，别人看上去感到劳碌和苦楚，到了她身上说不定就是爱的一部分。爱，可以是付出，一种不求回报的付出，在当事人看来，那也许是另一种幸福吧。

    再瞧瞧这牢固的家，富余储备物资，不受世事侵扰的世外空间，敢问要对哪一样东西感到不满呢？所谓烦恼，很多时候只是俗不可耐的世俗眼光罢了。

    『失陪一下，我先去把孩子们哄睡了。』

    『我也来帮忙。』

    两位女士相继离开了餐桌，留下高斯独自享受宁静的夜思，可要继续思考，又能够苦思出什么对策呢？

    有些人，有些事，是不容许介入的。

    就像屋主人给房子布置的防卫机关，既然看不懂，那就让它默默地保持原样吧，无论设计动机是为了什么，但至少，它只是在保护着家里人而已，并没有干涉的理由。

    别忘了自己接受的任务，仅仅是来了解孤儿们状况，以及给予一些必要帮助。

    其实说到帮助，自己也是在任务过程中得到互相勉励，同舟共济，所以真的不要深究下去了……

    『啦啦啦，啦啦啦，小宝贝，爱睡觉……』

    女孩子似乎天生就有治愈人心的能力，像这样听着柔和的歌声，冰封的心也要融化了。闭上眼睛，想想那个曾经受伤的男主人，再想想自己，如果都学会了把过去抛开，说不定某一天也会相遇成为好朋友呢。疲倦的精神，不经意把人带往了梦乡。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歌声停止了，四周恢复夜晚惯常的宁静，那时候，高斯感觉到自己在不合适的地方沉睡了，于是慢慢睁开眼睛。

    『里斯先生，原来您醒着啊。』

    『不好意思，我刚刚好像是睡着了，嗯？孩子们睡着了吗？』

    『是的，茜莉娅小姐也去了洗澡，您应该很累了吧？』

    『还好，我现在还是挺精神的。』

    『那……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艾琳少有地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尽管神情依然平静，不过眼光在高斯身上停留的时间明显变长了，她对眼前的男人抱有疑问？不对，她只是对这身衣服感觉崇敬。

    『艾琳小姐，是不是我给你造成了困惑？』

    『不是不是，我不过有些好奇——「执事」到底是一个什么职位？跟神父有什么区别吗？』

    『执事，基本上可以说是教会的仆人吧，一般情况下，我是执行福利服务和辅助工作的。至于神父，他传道福音，时常主持各种仪式，也会聆听教徒和大众们的请求，并为大家解答信仰疑问。如果放到艾尔多拉多的教会里，神父地位可比我高多了。』

    『不会啊，里斯先生也是一个很值得信赖的人，我虽然分不清神父执事之间有什么区别，但我觉得……』

    谁都看得出这些话全是前奏而已，高斯依然用心对待，并且有意无意把衣装梳理得更加整齐，受此渲染，艾琳也渐渐流露出认真的神态，想来，双方已经是第二次在这种状态下进行对话了。

    『里斯先生，请恕我无礼，您不是普通的神职人员吧。』

    『普不普通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需要的就是我这个人，对不。』

    『哎呀呀，您跟那个人真的很像啊，无论是说话口吻还是语气……如果是您的话，我想他应该会愿意把故事分享出来。』

    毫无疑问，艾琳指的就是那个连名字都无法透露的男主人，他到底是谁，此时此刻其实不需要在意，关键在于艾琳抱有怎样的意愿，没有她引路，事情便无法进展下去。

    在没有第三方知晓的情况下，这位女性忽然从衣袋里取出一把钥匙，还郑重其事往高斯眼里晃动一下。

    『艾琳你的意思是……？』

    『这是地窖钥匙，今晚，可以请您一个人到那边过夜吗？』

    『要我避嫌？』

    『不，我想给那个人一个机会，让他跟您说说话，你们这么像，说不定可以互相理解呢。』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到地窖去？留在房子里不也可以等他回来吗？』

    『那是不可能的，那个人对陌生男人很忌畏，一旦察觉到家里有不一样的气息，就绝对不会出现在别人面前。』

    『等等，你不是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怎么突然又……？』

    『呵呵！那是女人的直觉，对！直觉！如果运气好的话，他应该在差不多天亮的时候回来吧，里斯先生呆在地窖里就能见到了。』

    直觉？可是，艾琳看上去却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换言之，选择权来到自己手上——要顺着心意走？还是什么都不想安心睡一觉？

    高斯目光一转，立刻就伸出手想要取下钥匙，不料反而被艾琳截住了！

    『为什么？』

    『我必须要提醒您，无论如何都不要擅自跑出来，因为这只是我自己多管闲事而已，那个人可不一定愿意接受。如果实在无法见到他，那就请忘记这件事情吧……好吗？』

    来到这个份上，显然是没有回旋余地的，一切都只能按照艾琳所说的行事。事实上，高斯也搞不懂自己为何要全部接受下来，因为好奇心？并不是那么简单的理由。想要认识和自己有相似经历的人？意义不大，不同的人生其实很难进行参照。那么，说到底因由还是出在那个女人身上，是她主导了这一场会面机会，为了某个人……从艾琳进入教会那一刻开始，故事便开始了。

    理清整个事件来龙去脉以后，高斯才发觉已经躺在了地窖的床铺上面，聆听着户外往来不绝的呼啸风声，看样子，距离天亮还有相当长的时间呢，可以睡足了再见证关键人物登场。当然，必须得在『好运气』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