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南方海岸
翻开艾尔多拉多全局地图，南方延绵的海岸线是最不会让人在意的，在大众印象里，那是个适合与大自然相伴而生的地方，而相对地，资源贫乏生产力低下人迹罕至等问题也让人望而却步。 长久以来，这地方都是保持着一套简单规则，以及固定的人口，渔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偶尔有调剂生活的旅行者前来拜访，就没有更多的繁华元素。所以，要不是被委派了工作任务，一般人还真不想跟南方海岸扯上关系呢，更别说是选择与时代脱节的生活了。 『迈克尔，不如我们猜猜，会不会在南方海岸遇到世外高人？』 『遇到世外高人？你想得太多了吧，那不过都是戏剧设计而已啦，现实生活怎么会有高人情愿跑到那种地方隐居？』 『你不要这么死板啊，没准人家有理由必须要隐居呢？依我看，我们这次要扶持的对象就有一种高人的感觉。』 『是吗？让我瞧瞧委托书内容。』 透过漂亮的书写体文字，一位温柔女性形象渐渐在眼前浮现，她来自遥远的南方海岸，经过多天路途才找到教会诉说个人请求——是关于孤儿的教育求助。 据其口述，海岸的家中正抚养着几个战争遗下的孤儿，三年过去了，这些孤儿已经成长到上学阶段，因此希望教会能给予一定援助，让孤儿们有机会重新融入主流社会。抚养者：艾琳·理查德斯。 如此正统的申请，疑问在哪里？ 『你想想，假如世世代代都是从事捕鱼职业，她会把教育看得这么重要吗？而且「理查德斯」这个姓氏，也不大可能出自于渔民家族。』 『这有什么奇怪，没准人家是从城里嫁过去的。』 『正常嫁人会送战争遗儿吗？这背后一定有故事！』茜莉娅非常肯定地说道。 『你也太多管闲事了吧，我们何必要在意人家的故事，早点把工作完成早点回去城里，任务做到这样就行了。』 『我说，你身为神职人员长点心好不好！这个「艾琳·理查德斯」的家庭很明显是受到过上次战争伤害，现在陷入了困难，也许教会可以帮助孩子们上学，但治愈他们受伤的心不是更加重要吗？我觉得我们需要更多地聆听人家的需求，帮助他们完全融入社会。』 茜莉娅滔滔不绝说了很多话，在高斯看来，她大概是从该事件见到了和自己家庭相似的经历，因此特别用心对待。同病相怜，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只不过，人家是否乐意接受更多的援助？尊严，有时候比具体物质来得更加沉重，高斯的冷静也是有道理的。 当然，二人还是很快就达成了默契，多用心为人着想，因为这样做实际上也是在帮助自己更好地面对过去，反正，到达海岸以后除了做好这件事就没什么要事了…… 漫漫旅途，前往南方海岸的道路几乎都是千篇一律树林，幽静环境客观上给了人相当多思考空间。 「汝期待着什么……」 「我到底期待着什么……？」 无尽星空以外无尽的世界，每逢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仿佛都会向自己伸出交流之手，为什么自己要伸出手去回应？为什么会记忆得如此深刻？是因为秘剑在心灵留下的烙印异常深刻吗？ 躺下的视角，深蓝色夜空几乎就在眼前，而亲自把握过秘剑的这双手，究竟和以前有何不同？忽然间，霍夫曼那被魔法能量染红的臂膀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尽管刺痛感症状已经悄然消失，不过心底处却感觉它的影响并没有褪去，那天秘剑浸透到身体内的魔法刻纹，也许正慢慢地变化成另一个存在，然后，被自己适应下来。 难道就没有人知道真相吗？高斯想到了茜莉娅，实际上，也就只有这个女孩子和自己一起跟『恶鬼』战斗过，她会不会记得一些额外的信息？ 『睡着了吗？』 『还没，怎么啦？』 背对自己的女孩子没有回头，依然保持着非常平静的睡姿，但好像也不拒绝回答问题。 『那天……在艾尔废都，你有留意到发生过什么奇怪事情吗？』 『那天有发生过什么奇怪事情吗？』 『就是说，有没有听到什么或者看到什么？就算只是一点点感觉也好，你应该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吧……』 『……』 对方意识还是清醒吗？高斯无法确定，唯有静静地等待，只可惜，他根本等不到任何答案。 那时候，二人其实都不在对话状态，他们甚至连对方的脸也没有见到，所以高斯自然也不再追问下去了。 视线重新回到遥远的星空，敢问神明知晓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吗？如果知道，『他』究竟要引导自己去完成什么呢？回应别人的期望？可是，个人的能力实在太渺小，以至于根本无法主导命运，到头来，恐怕还是得借助秘剑所给予的力量才能冲破束缚…… 尽管可怕，但这说不定是必须得接受的考验，就像霍夫曼那样，全心投入到某个信念当中，超越一切，直到能够掌控住最强大的武器。 『抱歉，我想不起来……得睡了，晚安。』 啊，原来茜莉娅还有后续回答，和睡魔抗争，真是难为她了。 高斯本想回道『晚安』，可想一想，还是在心里进行道谢就好了，多亏了她的应答，说明当时并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事情，心情开始慢慢转变——总算可以安心睡觉。 然而，这边才闭上眼睛进入梦乡，那边的女孩子却眼光光陷入迷思，平静的姿态背后是一轮又一轮自省和疑虑，直到相当一段时间之后，她才姗姗来迟跟随同伴梦上愉快的旅途。 星空依旧闪耀着灿烂光彩，树木枝叶一如既往随风摇动，和草地仅有一纸之隔的床铺更是好不舒适，但就是这样的郊外环境，互相信任的二人一样能够沉浸到美妙梦乡之中，和满布瑰丽装饰的奢华旅馆比起来，还不如呆在那个人身边来得心安，大自然的奇妙之处，实在是非常纯粹的。 时光流逝，并不会立刻从人身上体现出来，不过人却能感受到时间的存在，几次日夜交替下来，高斯和茜莉娅所携带的城市记忆逐渐模糊了，他们一步一步接近目的地，思想上也完全适应了野外生存环境。 当树木渐渐变得稀疏，视野越来越开阔的时候，二人小跑几步，期待已久的海滩风光终于呈现在眼前了！ 『哇！这就是大海啊！』 蓝色海洋，其实还在很远的距离，心情却开始兴奋起来，可是，高斯仍然要故作镇定： 『一看就知道了，又不是没见过大海。』 『迈克尔你真是，一点趣味都没有！我们一起跑过去吧，这天气可适合玩水呢！』 『又不是小孩子干嘛这么爱玩，你自己跑吧，我慢慢再过去。』 原以为女孩子会拖上自己慢慢走，哪知道她直接就丢下行李一溜烟跑了！对于心早已飞往别处的人，现在喊什么都没有意义，高斯苦笑一下，只好背上沉重的包袱继续往前走。 这个男人之所以没发出怨言，原因在于其仍然怀有执行任务的心情——『南方海岸』只是一个统称而已，实质上划分有多个片区，错错落落分布着好几个小村庄。根据艾琳·理查德斯留下的口信，家人由于是从事捕鱼作业所以把居所定在海边，至于具体位置，也就只有一些比较笼统的描述了。 那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长长的海岸线几乎没有显眼地标，高斯努力瞭望，也很难确定自己到底身处地图哪个方位，至于目标的海边房子，自然是难觅踪迹。 『海水好暖和呀！迈克尔快来泡一泡，真的太舒服了！』 『太阳晒了这么久当然暖和。』 高斯也太无情了，根本不曾多看一眼，任由提着凉鞋的女孩子在浅滩上行走，自己却埋头跟地形图较劲。 只不过，就算是走了若干距离，周边风景依旧没能带来多少有效信息。有点焦急的情绪，加上比平常更多的负重和日照，不知不觉，额头渐渐挂上了点点汗珠，越发升高的体温让人开始在意起来。 「究竟在什么地方……」 眼光来回探视，大海、沙滩、树林，蓝天白云，一片一片重复的景象使人觉得根本无需停留，可再往前走，又要走多久才能看到不一样的景色？苦思期间，空无一物的南方海岸仿佛投来了嘲笑。 『伤脑筋，什么鬼任务，霍夫曼这不是等于叫我们来这里浪费时间吗？』 『不要紧张啦，反正任务又没有限期，我们一边走一边玩，迟早会找到艾琳·理查德斯的。』 『我实在不想到处乱撞啊，拜托！来点线索吧！哪怕一点点就够了！』 气不打一处来！男子一吸气脚步一沉，同时发力提起右腿往沙子踢下去！转眼间，一大把金灿灿黄沙晶统统飞到了天上，并且伴随有贝壳碎片划过漂亮的弧线——咚！本应该默默无闻地回落，前方却传回来特别奇怪的撞击声音。 怎么回事？沙滩上不是只有柔软的沙子吗？高斯凭着直觉慢慢寻找，终于在不远处触碰到半埋在沙堆里的一根木头，仔细观察，这木头可不是被随便放在沙滩里的。 『找到什么奇怪东西啦？』茜莉娅也发现到异常情况了。 但是，现在还不能妄下定论，只见高斯轻轻卸掉行李，首先让身躯得以方便地蹲下来，然后再用经验去判断不寻常之物的由来。 『木头埋得很深，这上面还有铁钩子……』 『是被什么人埋下去的？』 『嗯，这家伙做得很坚固，要不是我踢的贝壳撞到铁钩子，还真不易发现原来有个异物呢。』 『迈克尔，你说了这么多，能够弄清楚它的用途吗？』 『这是给出海渔船用的埠头，把缆绳绑到木头上就可以让船只不被潮水冲走，懂了吗？』 『懂了！可找到这东西，就能找到艾琳小姐？』 『不一定和艾琳小姐有关，但至少证明会有渔船停泊在这里，你看这痕迹，这东西最近才使用过呢，我们也许可以等渔民回来询问一下，说不定比到处逛来得有效……』 高斯确实聪明，凭着一点不起眼线索就能发现到背后的大来头，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实在累了，只好找个理由停下来休息。抬起头，瞧瞧周围千篇一律的景色，除了树海沙就是树海沙，的确让人沮丧，于是茜莉娅也停下来把该地当作一个据点，然后翻出了出行装备。 艳阳下，女孩子先为自己戴好遮阳帽，再添上白色的防晒衬衣，她还真是懂得如何享受海滩旅行呢！不但如此，经过一轮动作，茜莉娅甚至把组合鱼竿跟鱼饵都给准备好了！ 『我的天哪，你究竟要对海里的鱼儿做什么？』 『来到海边不吃点烤鱼怎么能算是到过海边呢，你快点把火生起来吧，一会儿就可以做午餐了——哦！顺道烧点开水！喝鱼汤！』 她可不是开玩笑！调味料什么的满满摆在沙滩上，把高斯惊得目瞪口呆，看这样子，海里的鱼儿真是大难临头了！不消一会儿，大海方向便传来了女孩子欢呼的声音，神明啊，请原谅这些嘴馋的年轻人吧。 火很快就生起来了，总算空闲下来的高斯把眼光放到蔚蓝海面上，世界真大啊！偶尔看看一望无际的广阔海景，心情也变得十分开朗，虽然还没见到任何的渔船踪影，不过又有什么所谓呢，最重要的是人已经来到这里，享受着阳光与海滩，享受着难得的假期，完成任务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你不妨想想，有个天使女孩子陪在身边陪你做做这事做做那事，不是很愉快吗？」回想起霍夫曼曾经说过的话，也许，他还真是个过来人呢。 像这样陪着茜莉娅钓鱼做午餐，忙忙碌碌，什么事情都得自己动手完成，到底是过程重要，抑或结果更重要？想到这里，心跳不禁活跃起来，理性渐渐被抛之脑后，真奇怪啊，明明是一直坐着，脸蛋却徐徐升起一股热气…… 『喂——！迈克尔！快来帮帮忙！』 『啊？怎么啦？』 情感比理性更快一步产生反应，高斯立刻从沙滩跳起来，他的视野里，就只有陷入慌乱的茜莉娅而已！ 『我、我钓到大鱼了！快来！快来！一起把它拖岸上！』果真是非常吃力的样子，连小腰都弯曲了。 还用考虑吗！把鞋子丢掉马上冲到浅滩去吧！一心帮忙的高斯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全力加速踏过沙地冲破水波，眼看茜莉娅就在跟前，他即刻伸出手准备接住鱼竿！ 说时迟那时快！鱼竿！鱼竿？人呢？过快的速度连眼睛都无法跟上，那时候，只感觉到背后被施加了一股推力，身体随即失去平衡！偏偏，还要是在水边的特殊环境！糟糕了！高斯实在驾驭不住过度凶猛的加速力，噗通，瞬间扑倒在海水里！ 『哈哈哈哈哈！四两拨千斤！大成功！』 『你搞什么！大鱼呢？』 『这么浅的水哪有什么大鱼！你这笨蛋！傻瓜！』 对哦！浅而易见的谎言居然把人给骗到了，要怪就怪自己没有多用心观察一下，真是——被狠狠地摆了一道！ 浑身湿透恼羞成怒的高斯爬起来，呸！吐掉又咸又苦的海水！调皮鬼就在那里，反击吧！ 『可恶！你也给我尝尝海水味道！』捉！捉！捉！可就是使不上劲啊！ 『等你捉到我再说吧！』躲！躲！躲！身轻如燕！ 『岂有此理！看我的！』 追不上捉不着，难道就不可以直接泼水吗？高斯一出手，茜莉娅的白衣衬衣顿时变成透明色！水嫩嫩的肌肤，和衬衣贴紧在一块，若隐若现，感觉妙极了！ 『呀！你竟然用泼水！我才不会输给你呢！』 『来呀来呀！看你要躲哪里去！』 两个大孩子你来我往，好不愉快！当然，男孩子要认真起来的话，泼水力度是一定不会输的，渐渐地，优势完全倒向了高斯这边，只剩下回避选择的茜莉娅开始不断后退，慌不择路，终于迎来了决定性时刻。 『哎呀——！』 『茜莉娅！』 柔软的海沙一踏空，女孩子摔倒了，男孩子慌忙追上去又扑倒了…… 躺下的二人，面对面，目不转睛，眼光里只有对方——那张唯一的异性面孔。这时候，要说点什么吗？并不需要，只要默默地看着他（她），认真感受那奇妙的情感，就够了。 好想好想，让时光停止，再多看一下这个帅气的男人，更想让自己永远占有他的全部视线。不过，那是不可能的。 茜莉娅看得出，高斯含情脉脉的眼神里，似乎还存在着另一个身影，一个她从不认识的女孩…… 『迈克尔，可以哦……』她想要包容住他的情感。 『……』 空无一人的世界，大自然给了他们最大的自由选择权，可是，高斯还是默默地从茜莉娅身上离开，重新坐回到海滩上。 『怎么了？』 『我不能……这样做。不，并不是我不想这么做，而是……我不能在这种情况下那样做。』 「我知道的，因为你依然受到命运束缚啊。」 但是，任何人都配得上幸福…… 当高斯仍然苦恼着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茜莉娅悄悄地凑上去，朝着那渐渐干枯的脸送上一吻——咀！男人眼里的世界，不同了。 从来没发觉，她的笑容是如此可爱，也从没想过，世上竟然还会有一个不一样的女孩子，可以进入那停顿的心灵一角。何谓美丽，就是用特别的心去观赏特别的人，只要心情是美美的，世界也会因此而变得精彩，让人更加向往那未知的未来。 『迈克尔，一起来把鱼烤了，我已经有些饿啦！』 『嗯！让我给你煮些比平常更好吃的！』 接过女孩子的手，高斯从海滩上站起来，这一次，他再也不愿意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