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阴谋
突厥人退了，城头之上一片欢腾，唐军和绥州城的百姓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之后，终于保住了绥州不失，尽管这个代价有点大，可总归要比城破之后，阖城百姓被突厥人屠戮一空要好得多。 “大人！突厥人被咱们打退了！” 独孤策转头，看着手拄钢刀站在他身后的韩先，韩先虽然满面疲态，可言语之中却透着明显的兴奋。 韩先的喜悦并没有传染给独孤策，此刻他心中非但不喜，反而有着深深的忧虑。 突厥人是退了，可他们为什么退？ 方才尽管有城中百姓上城助战，突厥人也确实一时间被错动了锐气，可独孤策很清楚，只要突厥人不计后果的攻下去，绥州城注定要失守，便是久经战阵的唐军老兵比起单兵作战能力也不是突厥人的对手，更遑论那些未经训练的百姓了。 可突厥人还是退了！？ “刺史大人如何！？” 独孤策想要去找范兴，经过这些天的接触，他能感觉到，范兴不单单是个干臣，能臣，更是一个聪明人，他心中的困惑想要去和范兴说说。 韩先闻言，忙道：“大人放心，刺史大人无碍，方才刺史大人还让属下传话，请大人去府上商讨军情！” 独孤策听了，本能的感觉到，怕是范兴也察觉到这其中的问题了。 不对，范兴应该早就看出来了。 之前范兴就对突厥人每隔一日，攻城一次显得毫不惊讶，如果不是猜到了突厥人的阴谋，范兴如何能做到那么坦然。 独孤策凝眉细想，猛然抬起头，看着城外突厥人的大营，他知道了，他知道了突厥人要做什么了。 想明白了突厥人的阴谋，独孤策急急的下了城，翻身上马，朝刺史府赶去，他不知道范兴猜到的和他是否相同，只知道，一旦让突厥人的阴谋得逞，怕是突厥人马踏中原的日子真的不远了。 独孤策这些日子一直住在范兴府上，到了门前，自然也无须通禀，直接迈步进门，一路到了前厅，见着范兴。 范兴身上带血的铠甲还没有解下，发髻散乱，满面血污，显得有些狼狈，一条胳膊上缠着布，隐隐还能看到血迹。 独孤策惊道：“大人受伤了？” 范兴见着独孤策，笑着摆了摆手，道：“不妨事，未伤着筋骨，将军无须挂念，今日倒是多亏了将军让韩先来援，否则的话，本官这条性命怕是真的要交代在城上了！” 独孤策见厅中并没有旁人，也顾不上和范兴客套，急道：“大人，今日突厥人攻城甚急，虽有百姓助战，可卑职见了，破城只在旦夕之间，可突厥人却退了，难道大人便丝毫不觉得怪异！？” 独孤策言罢，目光炯炯的看着范兴，见他脸上不见丝毫惊异，便知道，范兴已然猜到了突厥人的阴谋。 之前几次突厥人攻城，每每攻上城头，鏖战一番便会退去，独孤策还只当突利不想给颉利卖命，过分消耗自身的力量。 可今日，独孤策全都明白了，突厥人之所以攻而不取，这里面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围城打援！ 还并非仅仅如此，或许颉利想的是，借着绥州这个诱饵，将唐军在西北边境的主要有生力量一举消灭。 原先，独孤策还只是认为，突厥人兵分两路是为了分散大唐的防御力量，现在仔细想想，远在阴山一线，与柴绍对峙的，怕只是突厥人的疑兵罢了。 若非如此，绥州这边攻城多日，为何泾州方向的突厥人却迟迟不见动静，倘若颉利只是打着分散大唐防御力量的主意，肯定会在绥州这边打起来的同时，也在泾州那边发动进攻。 而此时，绥州激战正酣，阴山一线双方却只是在对峙，不见颉利有任何动作，也只有疑兵之计这一条想得通了。 那么，颉利的大军现在何处？ 绥州这边，突利明明有好几次攻取绥州，却每每在即将得手的时候退兵，显然志不在绥州一城，绥州扮演的不过是个诱饵的角色。 这样一来，颉利大军身在何处，也就不言而喻了。 如今正直隆冬，泾渭二水冰封，突厥骑兵趟冰就能过河，攻取泾州的意义事实上已经不大了。 颉利肯定是打算用绥州这个诱饵吸引西北边境各处的唐军来援，他则张网以待，等到唐军援兵到来，好一网打尽。 一旦西北边境的唐军主力被突厥人吃掉，大唐的整个西北防线将门户打开，到时候，突厥人长驱直入，越过泾渭二水，就可以兵临长安城下了。 独孤策将自己猜到的都原原本本的和范兴说了，范兴听过之后，却神色不动，最后发出一声长叹。 “唉~~~~~” 独孤策见状，急道：“大人！这虽然只是卑职的猜测，却不可不防啊！” 范兴苦笑，道：“本官并非不信你，突厥人围城日久，却只是攻而不取，本官心中初时也是迷惑不解，然将军来的那一日，本官其实已经猜到了突厥人的阴谋。” 独孤策闻言，迷惑不解，道：“大人既然猜到了，为何不对外示警！” 范兴还未说话，门外传来了赵恭存的声音：“范大人并非不愿对外示警，而是前几日接连派了好几个亲兵出城，想要突围出去，却都折了！” 独孤策听了，转头又看向了范兴，见范兴缓缓的点了下头，知道赵恭存所言非虚。 那一日，他带人直穿突厥人大营，虽然看得不十分真切，却也能感觉到，突厥人的防卫十分严密，若非突利有心为自己寻一条退路的话，想要闯营，谈何容易。 “大人！倘若突厥人当真有这般大的野心，情势危矣，还望大人早做决断！” 绥州和泾州一样，都是长安的门户，只不过突厥人攻下绥州之后，还要翻越贺兰山脉，或者走武德九年南下之时的陇山小道，唐军还可以重新布置兵力防守。 可一旦突厥人在绥州城下将前来增援的西北线唐军消灭的话，到时候绥州城破，长安城可就真的无兵可守了。 虽然独孤策知道，历史的结局是唐军大破突厥，颉利被擒，献俘长安，可如今因为他的出现，谁又能知道会出现什么变故。 倘若一旦让突厥人的阴谋得逞的话，或许大唐盛世尚未开启，中原大地便又要落入五胡乱华的黑暗景象，独孤策的心中又焉能不急。 范兴长叹一声，苦笑道：“这绥州城被突厥人围得铁桶一般，那一日将军进来容易，如今怕是颉利大军已然和突利汇合一处，有颉利在一旁监视，突利也不敢再有何举动了，想要出城向其他各处示警，谈何容易，如今本官也只能盼着，他处大军主帅能够洞悉突厥人的阴谋，万勿使我大唐陷入万劫不复的陷阱罢了！” 独孤策闻言，心思翻动，狠狠咬了咬牙，起身拱手道：“大人若是信得过卑职，卑职情愿出城突围！” 范兴顿时一愣，死死的盯着独孤策，好半晌才起身，上前一步握住独孤策的双手，言语之时，声音都在发颤：“将军果真愿意涉险突围！？” 独孤策知道，如今已经不容他有别的选择了，心一横，道：“万死不辞！” 独孤策很清楚，他现在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一旦城破，玉石俱焚，倘若突围成功的话，大唐就能够躲过一次危机。 而且，城中的唐军，如果说谁有一丝希望突出重围的话，除了自己，独孤策也想不到还有其他人了，毕竟他重生之后，身体素质得到了加强，又有一身高绝的武艺，突厥人也未必就能困得住他。 “请大人下令！” 范兴的心中一阵挣扎，他想要答应，可是那日李侍卫来时，曾带来当今天子口谕，一旦找到独孤策，务必要将他带回长安，可见天子对独孤策是何等重视，倘若因突围有何折损，他如何担待的起。 况且，独孤策少年英杰，来日必定会成为大唐栋梁之才，范兴如何舍得让独孤策以身犯险。 “独孤将军！此事还请容本官再思量思量！” 独孤策闻言，急道：“大人！现而今情势何等危急，一旦援军落入突厥人的陷井，到那时，长安西北门户大开，大唐也将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独孤策深谢大人看重，可若是能救得我大唐社稷百姓，独孤策区区一身，死又何惜。” 范兴被独孤策的话深深的触动了，紧紧握着独孤策的手，挣扎了半晌，道：“独孤将军既然如此说，好！本官便下令，由你出城突围。” 独孤策后撤一步，躬身领命：“卑职领命，必不负大人重托！” 范兴长叹一声，道：“还望将军多多保重！” 独孤策只是一点头，转身退去，他知道这一去，怕是九死一生的境地，可是，身处此情此境，他也没有旁的选择了，只能冒死一战。 等到独孤策走了，一直站在一旁的司仓参军赵恭存突然叹了口气，道：“大人！倘若独孤将军突围不成，大人又准备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