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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唐天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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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拂晓的梦落之山,一片冷肃迷离,朦朦胧胧,却看得见一名白衣玉人在峰巅林木遮掩之下,凝神独立。忽地,一双玉手轻扬旋转,一时林啸而动,无数露水脱枝离叶,滴滴圆润,运转在空,随之即是如天落雨,这雨却似长了眼睛,全都向玉人秀发轻拍而去。

    白衣玉人即是天女,上述景象,乃是天女以山舞集露水洁发。

    高歌谁和余,空顶清音起。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江湖传言,梦落天女的武学修为已臻化境,无数仰慕者欲登顶与之一会而不可得,自有传言日起,十多年来,唯有梦幽和剑绝登顶会面有成。

    天女洁发事毕,运起真气一荡,秀发不刻即干。天女披发未束,负缺月,按孔吹箫,箫声缓缓,曲曲相接,诉不尽柔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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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人仰慕天女,十多年来,慕名而至欲求见天女者不下万千人众,皆铩羽而归。求不得而心愈挫,牢sao便起,一传十十传百,天女非凡人可以得见,如此,欲见天女者不减,行动者几无。

    然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在这万千的仰慕者中,便有一个人,为见天女一面,十年如一日,风雨无阻。

    不正是这日午后,一人头顶纱帽,遮却容颜,来到梦落之山南麓,只因南麓好走,不似北麓西麓东麓,绝难攀爬。

    纱帽身材高挑,背缚一物,想是同为求见天女之人。话说这纱帽刚到南麓,便听得哎哟之声从山上连连传至,不一刻,便看见一名男子滚至脚下。

    男子摔得灰头土脸,看见地上一双布鞋,猛地抬头一看,却见一人头顶纱帽,看不分明容貌,连忙爬起,退开几步。

    纱帽一笑,问道,“这位兄台,你缘何从这山上滚落?”

    那人拍了拍衣裤道,“与你何干?”

    纱帽便道,“在下也正欲上山,观兄台际遇,不觉奇怪。敢问兄台,这山上难道有豺狼虎豹不成?”

    “呸呸呸!”那人连呸三下,不悦道,“你这人也忒不长见识,这山上住着天女,你也不知么?”

    纱帽道,“天女?她是什么人?”

    那人道,“天下第一女子。”

    纱帽若有所思道,“兄台难不成是被这天女赶下山来的?她怎会如此凶恶?”

    “呸呸呸!”那人又连呸三下,更不悦道,“天女向来孤离,不喜他人打搅清静,我愚笨不堪,强要上山见她,惹得她不快,才被轰了下来。此是我之错,你怎么说她凶恶?真是让人徒生不快,不与你闲扯了罢。”

    那人转身又欲爬山,纱帽连忙叫住他道,“兄台且慢!都怪在下嘴欠,不会说话,若有失礼得罪之处,还望兄台海涵。”

    那人听了这话,火气消了泰半,回头道,“我都不与你计较了,没事便离开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纱帽却不走,反而一揖道,“在下唐天枝,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那人虽有些不耐烦了,却见眼前之人彬彬有礼,也不好发作,回道,“免尊姓牛,双名伯擒!”

    唐天枝又一揖道,“原来是伯擒兄,幸会。”

    牛伯擒嗯了一声,试探道,“你还有什么话说的吗?”

    唐天枝道,“小弟方才看见伯擒兄才从山上下来,又听得伯擒兄言天女向来孤离,不喜他人打搅清静,伯擒兄缘何还欲上去?”

    牛伯擒暗想自己的事迹远近皆知,便道,“你是哪里来的?”

    唐天枝道,“在下慕名而来。”

    “哦?”牛伯擒皱了皱眉,忽道,“你也不要想着上去了,不会成功的。”

    唐天枝惑道,“伯擒兄如何得知?”

    牛伯擒抹了一把脸,回道,“看你不知事,我便与你说说。我十年如一日这般攀爬,都不能感动天女,使她放我见她一面,你这般模样,盖头盖脸的,想都别想了!”

    唐天枝并没有被吓退,反而道,“伯擒兄如此执着,令人感佩。不过在下以为,伯擒兄此法不甚妥。伯擒兄既有如此毅力,何不寻访名家拜师学艺,学成归来再试,或有一二分的机会。”

    牛伯擒怪咦了一声,道,“原来你也知道天女的厉害,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懂。”

    唐天枝抱拳道,“见笑。”

    牛伯擒道,“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我也想过这件事。不过,不行!天女是神,天底下没有任何人可以教出一个徒弟能胜过三梦,我若勉强上去,万一触怒天女,必死无疑!这太冒险,而且几乎没什么希望。”

    唐天枝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又道,“伯擒兄还未试过,怎就断言无望?十年如一日,确实难能可贵,但将一生空负,怕也是天女所不愿见。”

    牛伯擒不觉陷入沉思,忽然抬头道,“你是谁?”

    唐天枝轻轻一笑,抱拳一揖道,“在下唐天枝,兴味寡然了,伯擒兄,就此别过。”

    唐天枝转身欲走,牛伯擒却追上来道,“哎,唐兄弟,慢慢慢。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似乎可以细细考究一番,走,我请你到附近吃酒,咱们再聊一聊。”

    唐天枝被牛伯擒挽着,不想答应也不成了。

    附近小镇酒楼。

    两人落座,唐天枝看着有些灰头土脸的牛伯擒问道,“伯擒兄,你在此十年不懈,可知天女为何不许任何人求见?”

    牛伯擒玩弄着一双筷子,回道,“也不是任何人,据我所知,就有一个人每年八月十五都能上山,次日别去。”

    唐天枝讶道,“竟有如此人?”

    牛伯擒点头道,“是呀。每到这日,便是我的假日。”

    唐天枝不解道,“此话怎解?”

    牛伯擒道,“搅扰天女会客,十分无礼。”

    唐天枝笑道,“这倒是在理。”

    酒菜上来,牛伯擒忽指着唐天枝的纱帽道,“唐兄弟,你还带着这纱帽作甚?”

    唐天枝,“小弟容貌颇为不雅,是以……”

    牛伯擒猛地打断唐天枝的话头,“那你更没着落了!天女神仙一般的人物,绝不见容貌丑陋之徒,我时常对镜修理边幅,才有信心去求见。”

    唐天枝此时才细细看了看牛伯擒面貌,暗道,“方才没有注意,伯擒兄确有几分俊奇,可惜一表人才,空负十年光阴。”

    牛伯擒斟酒敬了唐天枝一杯,唐天枝谢过,又问道,“伯擒兄除了八月十五,每日尝试不止么?”

    牛伯擒哈哈一笑,回道,“每日尝试不止,那我岂非也是神仙?我没吃没喝,哪来力气爬山?做事情得靠计划,我每日清晨至晌午在这镇上打杂,换来一日的花费,午后至日入,才开始不懈攀爬,至今十年,却不见成效。”

    牛伯擒突然叹了一声,又摇着头道,“看来唐兄弟说得对,天女既非凡人,眼光及心思自也与凡人不同,想用我的方法感动她,怕终究是事与愿违。于拜师求艺一途,我也想过,但梦尘梦幽两位前辈又岂是等闲可以见到的?”

    唐天枝道,“怎么说?”

    牛伯擒笑道,“唐兄弟有所不知,梦幽前辈行迹飘忽,难以寻见,梦尘前辈则寸步不离梦尘山庄,比天女更难得见。”

    唐天枝道,“原是为此。”

    “天底下除了梦尘梦幽两位前辈,谁还有本事教出登顶的徒弟?”牛伯擒叹息之余,又试探道,“唐兄弟既然建议我求教名家,是有什么门路么?”

    唐天枝一时被问住,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有谁可荐,尴尬道,“倒不是。小弟只是觉得伯擒兄也非等闲之辈,只要愿意去求教,无论对方是谁,十年功夫,伯擒兄必有所成。”

    牛伯擒愁道,“即使必有所成,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上不去?”

    唐天枝道,“未必。”

    牛伯擒沉吟半晌,忽道,“唐兄弟,你要去试一试么?”

    唐天枝摇摇头道,“小弟是慕名而来,非是一定要上去一见。能上得几许,便是几许,不予强求。”

    天色渐晚,酒也吃得差不多了,牛伯擒付了账,邀请唐天枝到自己住处凑合一宿,却被唐天枝婉言谢绝,便笑道,“也罢,我那地方尴尬得紧。”

    牛伯擒与唐天枝道别,一个人回到住处,百无聊赖,回想唐天枝的话,心情越觉沉重,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唐天枝别过牛伯擒,在镇上走了一圈,寻得一个破庙,好巧不巧,竟看见牛伯擒在破庙里忙活,脑中忽地便跳出“尴尬得紧”之语,不禁一笑,伫立片刻,悄然离去。

    唐天枝在镇上找了家客栈投宿,夜里好奇难耐,寻到破庙。

    此时夜深人静,天月皎洁,牛伯擒也还未入寝,立在破庙外仰头痴望天月,眉锁深愁,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唐天枝但觉牛伯擒怀有心事,不去打扰,悄悄又回到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