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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陷囹圄缘情真相

    姬凌烟重新清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雾气蒙蒙。

    他感觉自己被绳索牢牢捆住,无法挣脱。低头向下看去,自己身体上分明没有丝毫东西。但只要一动弹,全身上下就会突然向内紧缩,就仿佛有什么在紧紧地包裹着自己。

    姬凌烟努力回想着昏迷前的场景。

    好像自己在茶坊等来一批青面獠牙的鸠婆琉璃国冥军。之后的事儿,为何迟迟想不起来?

    他四下环顾着周围。身旁的迷雾仍没有散去。这里有些漆黑,但不至于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由于雾气实在太过浓厚,姬凌烟无法看清楚离自己五步远之外的任何场景。

    前方又传来那诡异而又猖狂的笑声。

    一听到这笑声,姬凌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种笑声他一辈子也无法忘却,鸠婆琉璃国的鬼兵,笑得那么惨绝人寰。

    此时此刻,姬凌烟已经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了,心中暗叫不好。

    突然间,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方才姬凌烟由于全身疼痛疲惫过度,有些睁不开眼睛。恍惚间瞟了一眼那个身影,姬凌烟猛吃一惊,全身又是一颤。而这一挣扎,那种压迫感再一次席卷全身。

    然而姬凌烟已经不会再留意身上的疼痛,取而代之的时内心的巨大恐慌和不可置信。两种感觉交杂在一起,往往比rou体上的折磨更加凌厉。

    眼前站的此人,正是失踪数日的禾嫣。

    她的身上还是穿着姬凌烟最后一眼见她的衣裳,面庞却有些消瘦,没有涂脂施粉,面容憔悴,眼神迷离。

    “为何是你?”姬凌烟不可置信地看着禾嫣。虽然对于这一切,他应该早就有所预料的。

    禾嫣一言不发,缓缓走到姬凌烟面前。姬凌烟注意到禾嫣的面颊上沾满了晶莹的泪痕,应是刚哭过不久。双眼微红,却死死地盯着姬凌烟。

    姬凌烟从未见过禾嫣如此憔悴的面庞与眼神,那种眼神与其说是憔悴,倒不如说憔悴之中还夹杂着仇恨,让人觉得浑身发凉。

    “禾嫣!”姬凌烟开口喊出了禾嫣的名字,想确定这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禾嫣。

    禾嫣仍是没有回应。只见她慢慢将右臂抬起,袖口一褪,芊芊玉手中竟紧握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

    姬凌烟大吃一惊,本能地向后闪躲,却忘记自己已被束缚,这么一晃身,通体上下又是一阵入骨的压迫之感。

    “你要做什么?”姬凌烟满目疑惑地注视着禾嫣。

    禾嫣举着匕首的右手悬停在空中。身旁的雾气渐渐消退了许多,从禾嫣身后,站出来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

    但姬凌烟心知肚明,这便是将自己抓来的鸠婆琉璃国冥军。

    只见这怪物挥舞着双手比划着,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姬凌烟听不懂的语言。

    越是这样,姬凌烟越是心急如焚。因为他并不知道那冥军对着禾嫣说了些什么——他记得禾嫣是能够听得懂鸠婆琉璃语的。

    想到这里,姬凌烟更是感到一阵心寒。看来禾嫣果真和鸠婆琉璃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一点,本应该早就料想到的。

    说了一大通话后,冥军转身走了。姬凌烟虽不明白他的意思,却已从他那可怖的眼神中看出了不屑与得意。

    “你想问为什么,对吗?”禾嫣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还是那样动听,却多了些冷漠。

    “这是你早已预谋好的?”姬凌烟看着禾嫣秀美的面庞问道,凌乱的秀发贴在面庞两侧。

    禾嫣摇摇头。

    姬凌烟稍稍松了口气。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有些放松,或许是不愿意听到禾嫣清口告诉自己这件事和她有关系——他还是愿意相信她所说的一切。

    “你是被他们抓来的,对吗?”姬凌烟试探地问。

    禾嫣这回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姬凌烟原本想问,为什么要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但却没有问出口。

    “这么多年,你们难道没有一丁点忏悔之意吗?”禾嫣突然抬起头问姬凌烟。

    这一问,问得姬凌烟有些摸不着头脑。心说自己是被鸠婆琉璃国的冥军莫名其妙地道抓来,什么情况都还不明白,哪来的忏悔之意。倒是这些蛮夷鬼兵杀害无辜百姓,真真罪大恶极。

    “你还记不记得,十多年前的那场惨案?”禾嫣转过脸,不再看姬凌烟,“尚书宇文让,一日之内株连九族!”

    姬凌烟想起来了。这桩案子发生的时候,自己也不过是乳臭未干的孩子,倒是总听宫里的长辈们提起。

    “我听说过。”姬凌烟答道。但不明白为什么禾嫣要突然提起这等陈年旧账。

    禾嫣笑了。

    冷笑,苦笑。笑声如此哀怨,凄婉。

    姬凌烟不由得全身毛发竖立。他从未听过这么凄惨的笑声,不免心中隐隐作痛。

    “我的名字,叫宇文禾嫣。”禾嫣转过身,狠狠地看着姬凌烟的眼睛,两种目光交错在一起。

    听到这里,姬凌烟眉头一皱。

    “宇文?”姬凌烟心中暗想。自己从没有听到禾嫣提起过自己的家世,也从来没有多嘴问过。只听闻她是家道中落才被官卖到临芳苑做这等烟尘女子的,也一直以为禾嫣便是她的本名。竟料想不到她复姓宇文,难道和当年的宇文家族满门抄斩有什么联系。

    “那……宇文让是你什么人?”姬凌烟试探地问道,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紧张气息。

    “是我生身之父。”禾嫣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语气突然变得异常平淡。眼神从凌厉变得软弱下来,目光下垂,多出了几分惹人怜惜的病态。

    一瞬间,姬凌烟感觉周围的气息都凝固了。

    眼前站着的这名女子,好像也不再是自己相识多年的禾嫣。

    他突然有些明白了。当年闻听宇文让便是因为“勾结鸠婆琉璃国乱党”被抄的家,如此说来,宇文家族与鸠婆琉璃国果真有些联系。

    禾嫣一步一步挪到了姬凌烟眼前。姬凌烟无法垂下脑袋,但已经感觉到一股冰凉的寒意抵在自己的胸膛之上。禾嫣紧握住匕首的右手,不停地在颤抖,尽管颤抖的幅度是那样的不易察觉。

    姬凌烟把心一横,双眼一闭,紧咬着牙关,等待着禾嫣对他的“审判”。

    他的这种态度倒是让禾嫣有些奇怪。

    等了许久,感觉周围没了动静,姬凌烟睁眼一看,禾嫣已经将手臂垂下,退后了一步左右的距离。

    “你为何不喊冤?”禾嫣问道,双眸的泪花已经干涸,但双颊的泪痕仍依稀可见。她的表情不再像方才那样凝固紧绷,但眼神中透出的那种杀气却没有丝毫减退。

    突然间姬凌烟有种被狱卒审讯的感觉。

    “我又无罪,何必喊冤?”

    说完此话,姬凌烟也觉得这话有些不太合乎常理。但事已至此,他已顾不得为了这零星小事而纠结。

    “常言道,父债子还。”姬凌烟又补充了一句。

    禾嫣冷笑了。

    “我父治罪,我全家上下可都赔了性命。”禾嫣的语气中夹杂着几分凄凉,仿佛这桩惨案才刚刚发生不久。

    这便是皇宫的规矩。姬凌烟心里嘟囔着,却没有说出来。

    “我屈身在那风花雪月的所在,盼了十三年。”禾嫣说此话时,眼圈再一次红润了,“我等了太久,也装了太久。”

    “装什么?”姬凌烟心中早已猜到禾嫣下一步要说些什么,但还是想听禾嫣亲口说出来。

    禾嫣却不再说话,默默转过身去,背对着姬凌烟。

    姬凌烟知道她是在悄悄流泪。

    这一切,一定不会只是为了寻灭门之仇恨。

    “你可以回去。”禾嫣转身轻轻地说道。

    姬凌烟没有立即明白禾嫣的意思。

    “他的债,让他自己还。”禾嫣将匕首收起来,慢慢走到姬凌烟面前。姬凌烟下意识地向后闪了一下,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怎么做。

    但他似乎懂了一点,禾嫣像是有放他走的意思。

    禾嫣将面颊慢慢靠近姬凌烟的脸庞,姬凌烟已经嗅到了禾嫣身上醉人的芳香,那样熟悉。

    双唇亲触,姬凌烟全身都酥了。可他并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禾嫣会突然和他如此缠绵。

    随后舌尖一阵酸麻,像是被针刺到一般。姬凌烟一激灵将头扭开。只见禾嫣慢慢从朱唇中取出一根细细的银针。姬凌烟看着这根银针,暗叫不妙。

    “这是鸠婆琉璃国人擅用的巫蛊针。”禾嫣面无表情地说道,“今日之事,你若向外传出去半点,休怪我不留情。”

    这哪里像是一个娇女子说出的话。姬凌烟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打颤。但还是稳住了心神。

    “你不会指望我连我父皇都不肯告诉吧?”姬凌烟表现出一副毫无畏惧的神态,但心中却不停打鼓。

    “皇帝与十万帝台百姓,孰轻孰重,你可自己掂量?”禾嫣冷冷道。

    “百姓……”姬凌烟又是一阵沉思,随后道,“这几日死伤的无辜百姓还少吗?”

    禾嫣猛然抬起头,眼神中充满着疑惑不解。

    从禾嫣的神态中,姬凌烟似乎猜到这几起凶杀案禾嫣并不知情。但无论如何,她的身份已经暴露给了自己,这件事办得如若有一丝闪失,反而会牵连更多人的性命。

    姬凌烟狠狠滴咬了咬牙,只痛恨自己生不逢时。

    禾嫣不再说话,转身走了。默默离开,正如她每次做的那样。弱小的身影消失在无尽的迷雾之中。

    姬凌烟活动了活动身子,发现自己又重新恢复了自由身。

    站在原地,姬凌烟愣了许久。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达这里的,也不清楚自己该怎样离去。但这些已经都不是自己现在顾得上思索到达事情了。

    他突然觉得,头痛的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