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看不见的矛盾
掌柜送走了几个闹事的壮汉，而后顷刻就沉下了脸，“做饭的厨子呢？”她带着一丝薄怒问道。 跑堂的唯唯诺诺垂首不敢说话。 “出来接东西！”酒肆外头忽而传来一阵喊声，片刻，就瞧一个胖胖憨厚的大叔提着一大篮子的菜缓步走进堂内。 跑堂的小伙子心里“咯噔”一下，眼角瞄了瞄，暗道不妙。 果然，只看掌柜已是转过身面带怒气的往门口走。 …… 堂内此刻安安静静，一群人规规矩矩的垂头并排站着。 掌柜坐在凳上，手中端着一盏茶，面无表情，忽而道：“今儿负责采买的是谁？” 林湘侧脸瞧瞧身旁，那个白白嫩嫩的小丫头缓步的朝前挪动了一点，低低垂着脑袋：“是我……” “咣”一声，只听茶盏与桌子剧烈撞击。 “你胆子真大！”掌柜站起身怒气满满斥责，手指指着那个小丫头：“你以为自个是什么？活计都做不好，是不是这酒肆装不下你了！？” 旋即就听见小丫头低低的抽泣声。 掌柜的手指一动，又指向白白胖胖的大叔，嘴角带着讽刺的笑：“你以为自个是什么？啊？” “招你来做饭不是去做杂活儿，你倒好，跑得没影儿，客人点个菜都不成，今儿要不是林湘在这儿杵着，你明儿就能去喝西北风了！”说着，掌柜急急喘了几口气，显得怒火攻心。 大叔垂着头嘴里嘟嘟囔囔，显得颇有怨言。 “你说什么？大声点儿！”掌柜的最烦有人磨叽，直接就道。 “厨房若是没人采买，材料什么的都没了如何做菜……再说……我也不是故意的……叫了几声都没人应，都不去……可不只能我去了……”闻言，那大叔还当真加了几分音量说起来，“……林湘一个小孩子哪里会做菜？怕是歪打正着……想必客人压根也没怎么较真儿……”语气里有几分不服，而后还侧脸看了看林湘。 “放屁！”掌柜的忽而“噌”的一下站起来，怒道：“今儿众人都瞧得好好的，林湘两道菜一上，闹事儿几个人就消停了，你干了几年了？几斤几两我不清楚？”嘴里带着几分讽刺。 暗道不妙，林湘垂下脑袋，她觉着画风转的有点快啊，莫名其妙怎么战火烧到自个身上了。 果然，只瞧被斥责的大叔不敢再反驳一句，只是偶一侧脸，看向林湘的眼神里有了两分不善。 掌柜又怒气冲冲的将堂内的一众伙计挨个数落了一遍，又废唾沫星子训斥了采买丫头和厨子大叔，最后扬言：“不好好干，下个月工钱别领！”说的一众人是头都不敢抬。 “林湘——”掌柜数落完，忽而对她招招手。 林湘闻言几步上前，对方已是拉住她，面带两分笑意：“今儿你做的不错，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有这等手艺，待回头有了空儿，你做上两道菜给我尝尝。”笑了笑，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瞄闻言身子颤了颤的厨子大叔。 “掌柜喜欢就好。”只瞧掌柜拍了拍自己的手又点点头：“好孩子！” 一番训斥与对话逐渐变了味儿，一众人都在被骂，只有林湘得了夸赞，原本应该是和谐的场面，瞬间就让林湘觉着夹杂在里头越来越难受。 …… “她就是今儿得了掌柜眼的小丫头？”一旁有跑堂伙计絮絮低语。 林湘装作听不见，垂着脑袋闷声干自己的活，伸手往灶台里添了一把柴火。 “可不是，掌柜的好一阵夸……说不定……”说着，另一人嘴里停了停，小声：“明儿咱这酒肆厨子就换人了……” “干嘛呢叽叽歪歪！嫌掌柜今儿发火不够！”厨子大叔骂声传来，“让你偷懒，明儿就给你撵出去，干活！” “本来就是！”跑堂的小伙子沉了沉脸，不快：“以为自个是个人物了？整天指手画脚的，说不定啊，你明儿就喝西北风了！”说罢，不待大叔反驳，甩了个脸，头也不回就出了厨房。 闻言，厨子大叔脸色先是气的的喘了几喘，而后脸色变了变，垂头看向正弓着身子烧火的细小身躯。 头发枯黄，身上衣服破破烂烂，伸手往里添柴的胳膊抬起，能瞧见细的跟柴火棍儿似得。 他讽刺的咧嘴笑笑，暗道：今儿这事儿八成是这妮子歪打正着！就这种小丫头片子也想跟他抢活儿，再多活个百八十年吧。 林湘低着头，能感觉到有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一遍一遍的巡视，只是对方不曾开口说话，静静的站了会儿后，便又回到了灶台前。 额头缓缓滴下一滴汗珠子，林湘吸了口气，晃了晃脑袋不再多想，而后便继续干自己的活儿。 …… 夜色降临，今儿办酒席的最后一波客人零零散散离去，走前还嬉笑道：“今儿伙食不错啊，大哥……”拍了拍一侧正舀酒的厨子大叔。 “那是，哥儿们做厨子多少年了……”似是意有所指，厨子大叔笑了笑，抬高了几分音量，而后侧脸看了看正在那儿默默收拾客人残羹盘子的林湘。 一切都收拾妥当，酒肆外头的街道上已是夜幕时分，掌柜道了声：“收工。”众人便纷纷散去。 林湘捶了捶酸痛的小胳膊，伸展个腰，进了厨房准备把乱起八糟的柴火收拾一下就走人。 就着桶里剩余不多清水洗了洗手，林湘随意在身上擦了擦，而后忽而想起早上馒头的事情，即刻就转了身在厨房内寻看起来。 在空无人烟的厨房左瞧瞧，又看看，林湘到灶台前仔仔细细的低头寻看了一番，片刻，不禁皱起眉头，而后打个转儿又在四周的地面瞧了瞧。 奇怪道：这哪儿有那厨子大叔所说馒头的影子？连个筐子都没！ 正苦恼的四周寻找着，脑子忽而一激灵，似是想到些什么，林湘旋即抬起脑袋，脸上忽而带了两分恍然大悟：得了，那大叔十之**是记恨上自己了。 …… 旋即不再找那些让她依依不舍的馒头，匆匆便收拾了一下，抬脚从酒肆离开，但她心里有些发愁晚饭怎么办。 途中路过泛着光亮的包子铺，林湘忽而想起自己兜里还有四个铜板，没做多想，便到了那处买了几个包子。 手中热乎乎的纸包，林湘只觉一片温暖，卖包子的人今儿又多给了两个。 她有些欣慰：看来这乱世还是有好心人的。 不到巷子里的小破庙，林湘远远就依稀瞧见一个黑漆漆的瘦小人影站在当街四处转着，片刻，那人影忽转过身，惊声道：“姐，你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