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夺舍之谜
涂山嫣然的话任远信了，但也没信。 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任远清楚，她至少还需要自己活着，不然也不会出手救他。 毕竟没有涂山嫣然的话，光是两位九尾狐斗法的余波，都能将他活活震死。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涂山嫣然或许还算是他的救命恩人。 是救命恩人，但是救命的动机或许并不如她所展示的那般纯粹。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与她不过几个月交集，哪里值得她大费周章地救命？ 而且她真的愿意将黑石赠与一个平平无奇的人族吗？要说是给造化，想要送个人情，那也不是这么玩的。 这天下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但事已至此，与狐妖谈论道德情分已是没有意义的事情，他也没有资格真的对一位妖圣提出自己的建议。他所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在涂山嫣然的底线之上，“合理”提出自己的要求。 这一点，任远知道，涂山嫣然也知道。 刚刚只不过是在具体的价码上极限拉扯罢了，彼此都在试探对方的底线。任远希望得到的更多些，付出的更少些，而涂山嫣然，则大概希望任远能在她掌控之下成长，成为她面对未来不可知灾难的挡箭牌。 “比如说，让你进入太上书院，是不是？”涂山嫣然沉吟半刻，突然笑了出来，“你告诉我，你有没有打着主意，想要过河拆桥？” “我举报你，我就一定能好？”任远皱了皱眉，道：“就从这一刻起，我们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说不清道不明。最好以后和平分手，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和平分手？” “我们大世界有句话，一个好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任远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在看到她露出迷惑的表情后，解释道：“我们俩就跟合约似的，合约一结束，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也走我的阳关道，大家彼此就别见面了，也别互相联系了。出门在外，都互相当不认识。” 涂山嫣然不置可否，她眨了眨眼，似乎在消化这一通言论，片刻后，她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样的说法。 “其实你根本不知道这块石头的价值，远远超过太上书院的录取通知书。”涂山嫣然“啧啧”两声，看上去颇为遗憾的样子，“不过我既然打定了主意，就不会再反悔，这石头给你就给你了。” “这么好你自己留着吧，不是连九尾狐妖都要抢夺的石头吗？我可保不住。”任远果断拒绝。 “而且，你自己不心动吗？” 这也不是说他不想要，这石头要真有涂山嫣然说的那么好，连妖圣都动心的话，哪个人可以抵挡这种诱惑？ 还真有，弱小可治一切痴心妄想。只要足够弱小，光是想想那些可能觊觎黑石的大能，他就免不了想起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然后彻底地熄灭了心中一切跃跃欲试。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就是俊杰。 任远苦中作乐地想着，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了两分苦笑来。 涂山嫣然一愣，也露出两分苦笑来。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她温和解释道，“只是这块黑石似乎已经与你绑定，嗯……也可以说是寄生吧，它暂时和你是互惠互利的关系。” “而且别把我想的那么糟糕，对，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涂山嫣然认真道，在看到任远收回那种不信任目光后，才缓缓说道：“这块黑石如果是无主之物，只是暂存在你的识海之中，我或许还能杀了你取得这块黑石。但是既然你们已经是共生关系，那么我就算杀了你，恐怕也无法得到黑石的所有权。” “再附送送你一个消息——” “我可以说，如果没有它，你百分之九十九考不进太上书院。” 她伸出食指摇了摇，语气中有些揶揄：“那百分之一是算在或许你真的踩了狗屎运，毕竟虚空大比考六门，三门必考，三门选考，你要是全选背的话，比如说什么草药学、占卜学啥的，我觉得以你的背诵水平还真不一定哦。” “占卜学是背的？” “唉，这门课理论上也不是背的，但是你们才几岁啊，意思意思就行了。反正总得打出分数来吧，往年就让你们默写了一些经典……对，差不多就是默写，这门学问老实说挺——”涂山嫣然顿住了，似乎在想什么词能够完美形容这门课，过了一会儿，她才迟疑地吐出四个字： “博大精深。” “占卜学很吃天赋的，所以虚空大比也就考考背诵差不多了。其余科目也是如此，炼丹学不会真的让你现场炼丹的，草药学也不会让你现场锄草的。” “你只要别作死选那些非得实战不可的科目，我觉得还有一搏之力。” “所以这是你给我的建议吗？”任远沉思了一会儿，抬头问道，“可是我若是不选剑术，别人会怀疑我。” 这也不怪任远担忧，原主没疯之前可是出了名的剑术天才，年仅十五岁便可越级作战，以九品修为力压八品修为，就连当时太上书院的长老都称赞不已。一朝病好突然就不选剑术，改修各种背背科目了，怎么看怎么诡异。 而且任远也不觉得自己的背诵能力好到如此程度，可以在五个月内从零开始，狂背三科目。 哦不，或许是六科目，虚空大比必修三门是经学，符箓学和历史学，都需要以记忆为基础。 背的下来吗？ 任远头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并非是怀疑自己的学习能力，相反，正是因为对自己的学习能力有着绝对的自信，他才清楚自己绝无可能在短短五个月内学完所有知识。 如果原主的记忆还在或许还有可能。但是疯狂早已让那些知识残缺混乱，还不如没有。 能否考出好成绩，看得并非是知识的总量，而是知识的系统程度。碎片化的知识在考核中有百害而无一利，还不如少一点。 “但是你现在并不具备学习剑术的能力啊。”涂山嫣然莞尔一笑，“你不会以为学习剑术靠的是那些身体记忆吧？” “你对剑术的理解程度有多少？你的战斗意识如何？你又不是原来的任远，你自然不能继承他的一切。” “可我脑海中有他的记忆——虽然不太完整。”任远指了指脑袋，语气有些迟疑，“让人类思考的不是大脑吗？” “是啊。可是原来的那个任远，他的大脑，不是应该死了吗？”涂山嫣然深吸一口气，任远能够感受到她正在强忍无奈，像是一个大学教授被迫教一个小学生，明明有满腹才学，却对上了一个空空如也的大脑。 她斟酌了一下语气，道：“你知道为什么你无法继承原主全部的记忆吗？” “因为你本来就不应该继承原主的记忆。” 涂山嫣然语气严肃，眼神中透露出几分郑重来：“如果不是因为这块黑石，你什么都得不到。你连原主叫什么你都不知道。” “这涉及到灵魂，夺舍术等知识，很高深。我用你能听得懂的话来说，要完成一次夺舍，必须以原主死亡为前提，而这种死亡，是全方面的死亡，包括大脑，身体和灵魂，而且这种死亡不可逆。” “夺舍的本质是你的灵魂进入对方的躯体，你的意识代替对方的意识，你的大脑顶替对方的大脑。你觉得这很难做到？其实到了三品以上，我们一般是用灵魂在学习，所有的知识以及能力全部储存在灵魂之中，所以越到最后，修为越高，你的初始条件，比如说根骨、智商什么的越不重要。” “因为你在后面的修行中已经用不到了。那些高深的术法，以你现在的能力，看一眼就吐血，你看都看不清，等你能看清的时候，你也基本上用不到你的智商了。” “所以你现在就当作换了个身体，其余什么的，就别想了。”涂山嫣然认真说道。 任远陷入了沉默，他感觉自己的三观正在不断被敲碎重组，而这种混乱感远远比不上刚听到这句话时的震撼感。 “可我还是不理解……”任远艰难地开口，“难道你把我的脑子移植过去了吗？” “这你不需要理解。”涂山嫣然长长叹出一口气，“你对夺舍的印象还停留在你们大世界的想象之中，什么重生文转世文之类的。我如果要掰开来和你细讲，那么你连知识都没听完恐怕就会暴毙而亡。” “任何知识都是有代价的，所以虚空界没有全才，因为他们根本负担不起那种代价。” 涂山嫣然脸上出现了一抹怅然之色，道：“修行本是逆天而行，怎么可能只要付出汗水和智慧就够了呢？追逐知识的过程，就是追逐死亡的过程。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甘愿一直停留在三品四品的程度而不愿意继续向上攀登，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勇气去承受来自知识的反噬。” 她看向任远，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抹郑重之色，道：“黑石替你保留记忆，是让你不要露出太多马脚，但也仅此而已。” “不要试图去动不属于自己的知识——除非你想和原主一样痛苦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