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杏花疏影
皇帝以前同她说过,虽然是改了名字,但是丽夕阁这里的建筑群不会大动,一是耗费银钱,朝堂上说不得要有牢sao,二来也是因为一旦动土,就不是个把月能住人的,桑晚这边明显不能等这么久。 所以官方版本是,丽夕阁加上周围两个小抱厦,一排后罩房,合体而成了现在的衍庆宫。 可是眼前的宫门高耸,拱门之上悬挂着红漆牌匾,上书隶书金漆“衍庆宫”三字,墙顶上镶嵌着整齐的贡砖碧瓦,四角上还立着瑞兽,处处彰显着皇家威仪。 进了门,庭院里也修葺一新,几个小建筑间用鹅卵石铺成路径,中间还移植了不少花木。 或许是因为北地春迟,又兼新近移植的缘故,满园苍翠之中,唯有几株杏树,稀稀疏疏得开着花。原本杏花清浅,可是万点绿中,即使是一点粉红,也显得分外娇艳可人。 桑晚本就是极有园艺素养之人,见了这景致自然心下欢喜,不由得就将前人名句吟诵出来“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话一出口,竟是有一种自己也意想不到的失落之意,混似个不得志的隐士,锁深闺的思妇。 香痕虽然也识文断字,却远到不了和桑晚谈论诗文的程度,因此也绝不出这诗句的不妥,反而凑趣道:“这杏花疏影什么的,奴婢以前仿佛也听夫人吟唱过,说来夫人极爱杏花,只可惜出宫去了,不然也能陪娘娘您赏玩一番。” 桑晚坐满了月子,洛氏身为外命妇,自然不好在内宫多待。 桑晚听她一说,倒是乐了,笑道:“母亲冬天爱梅,夏天赏莲,总之是有什么是什么,真正的喜新不厌旧。” 大家闻说,都不由得笑了。 继续往前走,就到了正殿丽夕殿,这正是以前桑晚的住处。陈设什么的也没有大变,只添了不少摆设,俗气一点说,都是值钱的,竹枝到底年纪轻,嘴快道:“奴婢今儿,可真是见识了什么叫做锦上添花。” 香痕也好,桑晚也好,通通保持了沉默。 世事本就如此,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桑晚带回来的近身奴婢宫人只有十个左右,当然原本还有不少留守的宫人--这肯定都是只能预备着跑腿扫地的了。有的时候,真不能怪上位者任人唯亲,毕竟雪中送炭难,一起患过难的,情分不同,也会更加信任。 桑晚又安排了个人的住宿之处,寝殿颇大,卧室就有三间,桑晚自是居于中间的正房,乾谧幼小,离不开乳母,就一同安置在了旁边的向阳屋。至于剩下的小屋子,就暂且空着吧。 这样一圈下来,桑晚也有些疲惫,就叫香痕收拾好床帷,眯着睡了一会子。 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开始上色儿了,桑晚倒不妨自己会睡这么久,问一旁的竹枝道:“怎么不叫醒我啊。”通常防着午休久了晚上反而睡不着,过了一个时辰,就会摇醒桑晚。 不料,竹枝一嘟嘴,颇有一点委屈的意思,她说:“是皇上不教奴婢打扰您的。” 桑晚吓了一跳,忙问道:“皇上来了?什么时候。” 竹枝道:“您刚睡下,皇上就来了,是轻装而来,只带着安公公一个人。听说您睡着了,就进来看了一眼,让我们不要打扰。” 桑晚忙一掀被子坐起来,急道:“那还墨迹什么,快梳妆,见驾。” 竹枝赶紧扶住她,辩解道:“主子,不急,皇上已经走了。” 桑晚愕然,道:“走了?” “是的。”竹枝有点莫名其妙,她素来得桑晚宠爱,说话也大胆一点,就道:“主子没醒,皇上当然不可能一直等着啊。在咱们宫里,走了走看看,就回去勤政殿了。” 桑晚刚刚睡醒,脑子还有点混沌,现在才反应过来,一瞬间有些苦涩,是啊,君王怎么可能为着一个女人耗费太多的时间,本就是她潜意识里,对夫妻情分,要求太高。 这些日子以来的他和睦关爱,是真的多年相处情之所致,还是单单因为子嗣的牵绊? 桑晚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搬家的黄昏,桑晚忽然有了一种怅然。 终于,到了午夜间,她又失眠了,脑子里回忆起了自己的少年时代。顽皮而又时刻护着她的定集,笑的十分温和却叫她不舒服的卫王,行事说话都带着刺儿似的卢藤,温婉敦厚照顾meimei的大表姐,无数个交错的身影构成了她彩色的岁月,最单纯欢乐的时光。
那他又在哪里,桑晚仔细回忆着,才想起来,那是大表姐弥留的时候,那场伤寒来势汹汹,到了最后,家人都已经有数了。他来探病的时候,正好母亲领着她回娘家,看见了这个冷峻而高瘦的少年,他对着大表哥说:“延恩且放宽心,令妹一定吉人天相。” 大表哥红着眼,没有说话。 后来桑晚才知道,她在生气,生楚王的气。 原来,眼看着大表姐不大好了,洛老太君不知道是想让人给孙女供碗饭,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求着楚王赶紧把人娶回去,当作是冲喜也好。 楚王没说好也没反对,只说婚姻大事不可自专,要父皇做主。 先帝当然是不愿意的,这一来二去的,大表姐没能熬多久,终是一命呜呼了。 现在想来,他的确没做错什么,本就是父母之命的婚约,还能指望他对未婚妻情深似海,至死不渝。可是,却总是这样规矩,甚至冰冷,少了一丝情味。 在那个决定桑晚命运的夜晚审判中,他也没有说什么,哪怕他绝对有理由相信,桑晚没有私通。 又犯傻了,经历了这么多,怎么还没有对这皇家彻底死心呢。桑晚自嘲,只求好好养大了谧儿,再多的要求,没有那个福气来承担。 这时,不远处传来悠长的梆子击打声音,“砰砰”的响动,在这无眠的夜间分外醒神,叫人恼怒。 二十二岁的桑晚,终于开始理解夙夜宫声,何谓长夜漫漫了! 一夜无眠,也无话。 次日一早,桑晚顶着熊猫眼起来,倒是把香痕和郑嬷嬷都吓着了,一叠声的问桑晚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的心态在逐渐发生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