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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醒了

    福裕长公主,先皇的jiejie,当今皇上的姑姑,也就是昭瑜摔倒的那个花园的主人。

    先皇还在世的时候,对这个jiejie还是很不错的。京中各公卿世家以及其他的皇亲国戚,对长公主也还是忌惮三分的。毕竟是皇帝的亲jiejie,就算烦她也不至于和她对着干。可自从当今皇上继位之后,弟弟和侄子的亲疏分别就显出来了。何况当今皇上当皇子的时候并不是多么的出众,长公主对他也没有多亲近。当今皇上对长公主也就是个面子情,再加上长公主的驸马俞家,这些年也没出什么文才武略的人物,长公主也就没了先皇在世时那样的风光。

    再说这位福裕长公主的性格,的确像太夫人说的那样,有点怂。没事的时候喜欢招朋唤友充大头,有事的时候却是第一时间选择做缩头乌龟。

    这些话,别人不好说,太夫人却是能说的。都是老一辈的人,又是从小就认识的交情。不过,这话说的也实在是不太客气罢了。

    从太夫人和顾承绰的反应看来,长公主这一次大概是又犯了遇事缩头的毛病。昭瑜猜想,说不定她在顾承绰面前抖皇亲的威风了。而且这威风还不是她自己抖的,是派了孙子俞思远来抖的。

    若是长公主的话,顾承绰还是会给几分面子的。不过换成俞思远,昭瑜就只能呵呵了。顾承绰发起脾气来还是相当令人有压迫感的,昭瑜想想都替他头皮疼。

    屋里还是很闷,昭瑜觉得身上已经可以冒出蒸汽来了。衣裳湿乎乎的贴在身上,背后像有几百只小虫子在爬,又痒又麻。

    姚mama拎了茶壶进来,昭瑜像是看见了救星,哼哼唧唧的叫起来:“mama,换衣裳!”

    姚mama放下茶壶,上来先是心肝rou的喊了一通,这才伸手摸了摸昭瑜的脸。没办法,头上包着几层白布,摸不着额头。

    “阿弥陀佛!”姚mama双手合十的念了声佛,“可算是退了热,退了就好,退了就好。”

    昭瑜耐心的等着她感叹完,哭丧着脸道:“衣裳都黏在身上了,难受。”说着还扭了扭身子,想要证明自己真的很不舒服。

    姚mama吓了一跳,按住昭瑜的肩膀虎了脸:“不能乱动,万一碰到伤口怎么办!”

    呃...

    昭瑜很无语,伤口不是在头上么,她晃晃身子应该没事吧。

    “姑娘别动,我这就给姑娘换干净的衣裳。”见昭瑜听话的躺好了,姚mama出去叫小丫头提热水,又喊了舒云几个进来帮着给昭瑜擦身换衣裳。

    几个人很是折腾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把昭瑜弄的干爽轻快了,连被褥都撤下重新铺了新的上去。舒云放了个迎枕在床头,扶着昭瑜坐起来。昭瑜大大的吁了口气,舒服的靠了上去。

    “这是好些了?”醇厚的男子声音突然响起。

    昭瑜转头去看,脸上立刻挂上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爹!”

    门口站着穿了件天青色道袍的顾承绰,腰上松松系了条褚色带子,坠了块用绛色梅花攒心络子系着的双鱼捧莲和田玉佩。

    屋里姚mama几人已经齐齐福了身子下去行礼,顾承绰笑着往里走:“刚才就来了,听小丫头说你正换衣裳,就先到昭慧那边看了看。”话说完,人已经做到了床前的锦杌上。

    昭瑜有一个庶出的jiejie顾昭慧,和昭瑜同住在一个院子里。院子前后两进,地方很大。院子里种了许多的茉莉花,每到开花的时候,满院绿白,香气四溢,也便因此得了名字,茉园。

    茉园东西各五间屋,昭瑜住东厢,顾昭慧住了西厢,正屋则被姐妹俩隔成了一间书房和一间花厅。

    “二jiejie起来了吗?”很少能在一大早起床的时候就见到顾承绰,昭瑜很是新鲜。

    “早就起来了,本想过来看你,又怕你还睡着。”顾承绰笑的温和,伸手摸了摸昭瑜的脸,“看样子,热已经退了啊。”

    “我觉着好多了,只是辛苦了姚mama和舒云几个。”刚才擦身的时候,昭瑜看见姚mama几个人全都眼底乌青,想必昨晚都熬了一夜守着她呢。

    顾承绰笑道:“等你好了,我自会赏她们。”

    舒云早就带着小丫头鱼贯退了出去,屋里只留下姚mama和望月伺候。听了这话,两人忙蹲下福礼,姚mama更道:“照顾姑娘是咱们的本分,哪里当的国公爷的赏。”

    主子表了态,奴才也得表个态。顾承绰只是笑笑,不再多说,转而问昭瑜:“没吃饭吧,我倒想在昭慧那儿吃来着。谁知她起得早,已经吃完了。”

    昭瑜眨眨眼,老爹这话说的,摆明是来蹭饭的吧。“没吃呢,mama摆饭来吧,我和爹一起吃。”昭瑜心里偷笑,面上还得一本正经的吩咐摆饭。

    姚mama忙吩咐了下去,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在屋里摆好了饭。昭瑜靠坐在床头,面前支了个小炕桌,上面有一碗白粥,一碟酱瓜,一碟凉拌蕨菜,一碟腌萝卜。

    顾承绰坐在桌边,桌上的早饭可就丰富的多了。一笼龙眼小包子,一笼奶香饽饽,一碟子萝卜糕,一碟子桂花糕,一碟荷香小酥饼,一瓦罐红豆薏米粥,一瓦罐莲子百合粥。还有几碟子酱瓜之类的佐粥小菜。

    昭瑜闻着香味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再看看自己眼前寡淡的早饭,根本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顾承绰见昭瑜看看他桌上的早饭,又哭丧着脸看着自己面前的小炕桌,心中了然。如今为了养伤,只能每日清汤寡水,怕是她心里都要哭死了。顾承绰起了戏谑的心思,笑眯眯的夹了个龙眼小包子放进嘴里,两口咽了下去,一边点着头道:“今日厨房倒是花了心思,这包子馅里头还放了虾仁?不错,很是鲜甜,以后让她们就照着这个做。”

    一边伺候的舒云等人忙不迭的应着,昭瑜瞪大眼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家老爹。这什么意思,合着一大早不是来看她,是故意来馋她的吧。包子里头放虾仁她当然知道,这还是她给厨房出的主意呢。怎么偏偏头一回做出来就赶上她受伤得忌口的时候!再看看一丝风也不透的屋子,想想自己少说还得养一个月的伤,昭瑜哭的心都有了。

    昭瑜不死心,眼巴巴的盯着她爹一口接一口的吃完了一笼龙眼小包子。顾承绰吃的心安理得,半点没有让她尝尝的意思。姚mama坐在床边端着那碗白粥,好声好气的哄着:“姑娘吃点,虽说寡淡了些,这几日也只能吃这个了。等伤口长好了就行了。”自己养大的姑娘自己知道,昭瑜虽然性子恬淡好伺候,可在有些事上面却有着十分的执着,比如说吃饭。

    先夫人乔氏去世的时候,昭瑜上吐下泻的病了一个多月。才那么一点点大的小姑娘,被折腾的脸色蜡黄,瘦的只剩皮包骨头。太夫人怕养不活,特意挪了昭瑜住进了集玉堂,由太夫人每日亲自看着。崔太医也为此被顾承绰接进了府里住着,日日盯着把脉开方子。姚mama记得,昭瑜喝药从不用人哄,自己一个小人,端着一大碗苦药汤子,咕咚咕咚的几口就喝干了。每日里喝药像喝水一样,一天三顿,顿顿不落。姚mama难过的直掉眼泪,小小的昭瑜瘦的脱了形,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她,笑着对她说:“mama别哭,我喝了药就会好的。”

    大人都喝不下去的药,才五岁的昭瑜都可以面不改色的一口喝光。可一遇到自己不喜欢吃的东西,昭瑜就会很不开心,甚至干脆就不吃了。

    姚mama举着碗,昭瑜勉为其难的喝了一口。细粳米熬了两个时辰,虽说只是白粥,味道也十分的香糯。只是眼看着顾承绰在一边吃的那么开心,再对比眼前的清粥小菜,昭瑜的脸垮了下去,再香的粥也不过是粥啊。

    没滋没味的吃了一顿饭,又捏着鼻子喝了药,昭瑜开始求情:“这屋子太闷了,哪怕在外头暖阁里开扇窗也行啊。”

    顾承绰刚刚逗了孩子一把,再逗就显得过分了。这会儿再看头上包着白布出不得门的昭瑜也是可怜,四下看了看吩咐:“把暖阁里的窗开两扇,不要开太大,也不要有风直接吹进来。”

    昭瑜又开心了,好歹自己有个要求达成了,算是成功一回。

    姚mama虽不愿意,可也不能不听顾承绰的吩咐。只得亲自跑去暖阁里开窗,只开了个寸把长的缝儿了事。

    饭撤下去,顾承绰老神在在的喝起了茶。昭瑜突然想起一件事:“爹今天不用上朝会吗?”

    顾承绰有国公的爵位,也担了个武英殿大学士的虚职。平日虽然是不用上朝会的,可每月初一十五,或是遇到一些国家大事的时候,他还是要去宫里的。昭瑜掰着指头数了数,今天可不就是初一。平日朝会卯正开始,散了朝会皇上偶尔会留顾承绰说话。就算皇上不留,总能遇到几位公卿熟人闲聊一番,哪次回家不得到巳正左右。

    可现在是什么时辰?昭瑜看了看放在墙边条桌上的宝蓝镶金掐丝珐琅小坐钟,才不过辰正。

    “我递了折子,说你受了重伤,我离不开。”顾承绰随意的晃了晃手里的粉彩茶盅,琥珀色的茶水有一点溅了出来,正落到顾承绰袖子口上。顾承绰不在意的看了一眼,继续喝茶。

    重伤?谁?她吗?昭瑜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头上包着的白布。嗯,包的挺厚的。额头的伤没昨天那么疼了,大概崔太医也是加了止痛药给她的。又摸了摸脸,嗯,脸上虽然还是热乎乎的,可也不是因为发热的缘故,而是屋子里太热了。

    不过...这个…硬要说是重伤...应该也可以吧。

    昭瑜手摸着额头,从指头缝儿里偷偷往顾承绰脸上瞅。脸色温和,目光清亮,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什么问题啊。这是闹得哪一出?难道是因为长公主?昭瑜突然明白了,她爹这是拐着弯的向皇上告状呢!你看,我家闺女本来好好的,到她家去玩了一会儿,回来就成重伤了。

    昭瑜真想去问问俞思远,他到底来说了些什么,能把一向以温和著称的顾承绰气成这样。

    舒云进来请顾承绰:“初三在外头等您呢,说是几位庄子上的管事已经来了,顾大总管让问问您是不是这会儿就去见见?”

    初一是对账的日子。

    顾承绰放下茶杯站起来,走到床前笑着嘱咐:“要是觉得没意思,就让初三去我书房里找书来看,再不行就让初三去买。你若是精神不济不想见人,只管让人拦着不见就是。”

    昭瑜乐呵呵的答应着,她爹这算是给了她一块免探视金牌呀。她想见谁就见谁,想不见大可以赶人了。要知道顾家上下亲戚姐妹可不少,一个个的都打着探病的旗号过来看她,迟早得把她累死。

    顾承绰走了,屋里的丫鬟们明显像是松了口气,一个个的肩膀都立时松了下来。昭瑜骇笑,到底是一家之主,老爹的气场不是一般的大啊。

    话说虽然顾家祖上是开国功勋,祖父也上过战场,可到了昭瑜她爹这一辈,除了四老爷顾承睿如今仍有实缺。二老爷和三老爷,包括顾承绰自己也不过都是担着个虚职罢了。这样还能让人有紧迫感,只能说天生的王霸之气吧。昭瑜在心里偷笑。

    顾承绰刚走,顾昭慧来了。

    顾昭慧身材高挑,穿了件鹅黄色绣海棠花的家常斜襟银条纱衫,月白色的挑线裙子。头上梳了双环髻,插了一对赤银镶紫晶蝴蝶珠花,耳朵上戴了一对小小的赤金丁香。鹅蛋脸,一双略显英气的眉毛像极了顾承绰,脸上挂着的温和的笑容也和顾承绰有几分相似。只是那笑容不似顾承绰的从容,而是带有一丝谨慎的小心。

    “我瞧着父亲刚走,便过来看看你。”舒云搬了锦杌放在床前,顾昭慧坐过去,凑近细细看了看昭瑜的脸,“早知道那天我也去就好了,定要跟紧了你,说不定就摔不着了。”顾昭慧一脸懊悔的神色。

    顾昭慧的生母陈姨娘是乔氏的陪嫁丫鬟,乔氏身体不好,陈姨娘身份低微,顾昭慧自小便由奶娘照顾。可下人到底是下人,后来乔氏看着顾昭慧被她们养的性子怯懦,少不得又把她带到了身边教养。顾昭慧自小便对乔氏十分敬重,对昭瑜这个meimei也很是关心。尤其是在乔氏去世后,顾昭慧对昭瑜更是呵护备至,甚至一度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直到后来宋氏进门,顾昭慧才渐渐又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都怪我脚下不稳才摔的,要是jiejie在,说不定也得被我给带倒了。”昭瑜还真是庆幸顾昭慧那天没去。她当时摔倒的时候,好像周围几个人都跟着摔倒了。其实到底是怎么回事,昭瑜自己也不清楚,事情发生的太快,也弄不清到底谁先没站稳,谁又撞倒了谁。

    “我听大jiejie说,当时你们几个摔成了一堆。有阮家的姑娘,古家的姑娘,岳家的姑娘,好像还有司徒家的姑娘。”顾昭慧不急不缓的细细数了过来,“当时三meimei也在边儿上,也被带了个跟头。不过好在她只是脚上磨破点rou皮儿…”顾昭慧摇着头盯着昭瑜头上的白布,“你说怎么那么巧,偏偏就磕到了块石头上。”

    真是挺倒霉的,昭瑜咧了咧嘴,当时她真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呢。

    顾昭慧拿了把绢扇朝着昭瑜轻轻的摇着:“这几日千万别吹着风,只管忍一忍,等伤好了再说。”

    不忍能怎么样?这会儿医疗条件也不发达,她可不想为一时痛快落下什么病根。昭瑜再不愿意,也只得点头。

    望月端了个红漆托盘走进来,上头用甜白瓷小碗装着两碗酸梅汤。望月端了一碗给顾昭慧,自己则拿了一碗坐在床边喂昭瑜。甜白瓷的小碗里,紫红色的酸梅汤发出一阵阵让人嘴里生津的甜酸味。昭瑜突然想起件事:“倚柳呢?”昨天醒来就没见过她,难道也在长公主府里被带着摔伤了?

    望月端着碗的手一顿,险些将酸梅汤洒出来。顾昭慧已经端到嘴边的碗又放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你昏睡了一天,想来也是不知道的。”顾昭慧看了一眼眼圈发红的望月,继续道,“她们怕你着急,怕是也没跟你说罢。那天你回来的时候,满脸是血,衣裳都染红了。祖母一时气急,说她跟着出去,却没伺候好你,让人打了她二十板子,撵出去了。”

    昭瑜愣住了。

    倚柳被打了二十板子撵出去?倚柳自小跟着她,那么细皮嫩rou的小姑娘,二十板子打下去得什么样?而且就这样撵出去,她还活不活了!

    屋里陡然安静下来,昭瑜有些喘不过气,她紧紧抓着身下的被褥,听见自己用微颤的声音问:“现在如何了?”

    望月转过头去抹了抹眼睛,顾昭慧又叹了口气:“祖母发了好大的火,下手的婆子们也不敢糊弄,实实的打了二十板子。”见昭瑜的脸变了色,忙又道,“不是在这院子里打的,是在集玉堂里。是她去回话的时候...”

    倚柳是家生子,她爹是马厩管养马的,娘是洒扫上的婆子。昭瑜脸色发白,沉默半晌:“是她娘来领出去的?”

    望月红着眼点头:“舒云jiejie帮着收拾了她的衣裳细软,我们几个又凑了几两银子给她娘拿去请大夫。只是如今不知怎么样了。”

    昭瑜自问不是什么软心肠的烂好人,可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她还是不能适应对下人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做法。

    “你找个婆子往她家去一趟,带二十两银子过去。告诉她娘,就说我的意思,一定要找个好大夫看看,把命先保住再说。”昭瑜想了想,认真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