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萧维
当值过后,第二日只处理好文书,便可归家休息。 辛冒有些担忧地看了看老友,低声道:“回去好好歇歇吧,等歇够了再想也不迟。” 岑商没接话,破天荒雇了辆马车,吩咐车夫快些。 萧铭瑄刚刚表明意图,岑商脑子一热,想着这是绝佳的机会。若能入了当朝忠国公的眼,自然会得太子殿下的赏识。但等他醒悟过来如今形势,不由得心生惧意。 在长安羁留二十载,岑商却还记得当初自己从家乡一路考来,是受了多大的罪。母亲是父亲的婢女,上面还有嫡母的两个哥哥,父亲不过管着他母子一口饭吃,哪里会在意他一个庶子的死活,哪里肯花钱送他读书? 若非自己老母亲委屈自己,求得父亲让他给二位哥哥当个书童,又夜夜熬着做些绣品偷偷换钱来,供他读书,哪里会有今日的岑商? 岑商在城外有处小院,但为上朝方便,还是在兴化坊组了两间屋子,将老母亲带在身边,好生供养。 他归家后洗菜做饭,心思却早已飞起,一顿饭放多了盐,自己都没吃出来。 “大柱,思量什么呢?”岑母头发花白,穿着厚厚的棉衣,窝在床上,问在旁愣神的儿子。 岑商一惊,回过神来。他犹豫片刻,将夜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了岑母,而后道:“娘,我应下后才反应过来,若那位真得了,娘辛苦一生,老了还会被我连累,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愚蠢。” 哪里知晓岑母登时拉脸,叱道:“我教你这么多年,就教出你这么个畏首畏尾的?” 岑商不明所以,只听老太太发了火,却按低了声音,“你当我供你读书,就是为这一官半职?固然是为了你不受他们欺凌,但也不是为让你遇事躲开。你既入朝为官,便不能只想着自身得失。我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妇道人家,但也知晓一个道理,若天下都是你这般畏首畏尾,当年大唐就给突厥灭了!” 岑商老脸一红,腾得跪下,“娘您莫说了,儿子一时鬼迷心窍,忘却先圣先贤的教导!” 岑母颤巍巍挪过,拉着岑商起来,“我老太婆半截入土的,哪里怕这些?我瞧着太子仁厚,虽未见过,但肯定不是福薄的人。你既为官,就不能总想保全自己。” 岑商哪里敢不听,忙应道:“是,娘说的是。” 十来日功夫,萧云已经将今年的账目核实完毕。不是没有问题,而都是些小问题。萧铭瑄听他说罢,点点头道:“刘庚是聪明人,若全无问题,才是最大的毛病。我们若揪着这些小事不放,难免如他们意,跳了坑还不自知。” “老爷,这下咱们被动,可如何处之?”萧云这些日子熬得眼睛都红了,说话的功夫,便打了个哈欠。 萧铭瑄看了他一眼,“你先归家去,给你两天假,歇够。待我想想,再说其他。” “老爷,这……”萧云看着萧铭瑄道:“您身边不能没人。” “他身边怎么会没人?”不知是谁从屏风后一闪而过,和萧云并排立着,对萧铭瑄微微行礼,“老爷,小云子看不起别人,我得收拾他!” 来人身量纤细,杏眼樱唇,竟然是李幼玮。 “夫人。”萧云一愣,又看到萧铭瑄抚额,才明白自己的主子也是没奈何。他不过少跟了一个时辰,哪里知道李幼玮扮作雍和宫的小厮,拿自己当借口来给萧铭瑄送袄子。 “叫什么夫人!”李幼玮拍他肩头,道:“我也是老爷的跟班,叫……”她犹豫片刻,“叫萧维。” 萧铭瑄憋着笑,“萧云,你且回吧。” 萧云心知自己留下不妥,拿起文书,转身出门。 临走之时他还刻意给带上门,吩咐不远处的侍卫忠国公在内处理公文,任何人无通报不得入内。 萧云走后,李幼玮蹦蹦跳跳走到案前,看了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来往信件,“你想在这些里面寻破绽?” 萧铭瑄一把搂住她,按在自己膝上,先偷了个吻,才道:“是肯定有破绽。” “咱们还在临淄的时候,尚jiejie便传信来,说安西四镇的军饷粮草被克扣,且送粮之中总会遇到马匪抢劫。若说此中没有猫腻,我断断不信。” “四哥兼任吏部户部,兵部又和他沆瀣一气,做些手脚克扣军饷着实容易。”李幼玮靠着萧铭瑄,“可他要这么多钱,我还能明白,粮草又是为何?” 李迅要控制百官,便需要钱财。要争取各州节度使,耗费更巨。 “当初父亲征西,本着一劳永逸,许多马匪都被清剿,余下的早就不成气候。” “我命人仔细去查,几个月工夫,竟然只查出来这批马匪来去如风,装备精良,约有二百来人。”萧铭瑄咬着她的耳朵,只觉得自己心内的火愈发烧得旺盛,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李幼玮按住萧铭瑄扣在自己腰间的手,低声道:“除了固城jiejie,我也想不到旁的地方啦。那这些粮草,肯定是被土蕃拿去。土蕃和四哥交好,又得四哥这般照顾,将来四哥夺位,咱们还得防着土蕃进犯。” “但这都不过是你我二人推断,拿不出半点实证。”萧铭瑄反握住李幼玮的双手,“就算有,只怕也拿不下那位。我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好生布置,拿下……” 萧铭瑄低声说罢,眼前李幼玮的樱唇鲜艳欲滴,再也忍耐不住,去品尝那香甜。李幼玮嘤咛一声,也不再拒绝,二人十指相扣,只吻得心魂俱醉,才算罢休。 今日兵部的诸位官员都看到了这幅景象。 忠国公离开的时候,居然笑容满面,全不是这些日子来面无表情的样子。难怪听说南内那位对他情根深种,笑起来看着,原来也挺俊俏,可不输给刘庆刘侍郎。 懒得理会那些惊异探究的眼神,萧铭瑄也不愿和李幼玮分离太久。他知道不良人中自有高手在暗中跟随李幼玮,但还是抽调了萧氏钉子中的六个好手,除却夜间他在李幼玮身边,其余时候盯梢防卫,只比从前更谨慎。 自此李幼玮常扮作萧铭瑄的内监,便是后来刘庆认了出来,也被李幼玮当场一个白眼顶了回去。 这日歇了午朝,萧铭瑄到衙门坐了会儿,处理了本该处理的公文,唤来刘庚。 萧铭瑄不过是要打消刘庚的疑心,便指着桌上的东西,“账目萧云萧维都查完了,有些许不明,特意请侍郎来问问。” “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刘庚神色一正,看到萧铭瑄点头,走上一步。萧铭瑄边问他边回答,未几,便疑窦丛生。 萧铭瑄问得的确刁钻,偏生只要刘庚回答便算了结,放得极轻。刘庚愈发疑惑,直到萧铭瑄长舒口气,才说道,“我知晓这原本就是些应有的手段,不过是做个样子,好叫大家看明白。” 刘庚退后一步,笑道:“国公能体谅我们的心,已然足够。” 萧铭瑄忽而变了神色,“刘侍郎想差了,非是我放手,而是殿下有言,刘氏有功于社稷。” 萧铭瑄又轻轻放下,只点到即止,不等刘庚答话,便挥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 李幼玮从后面钻出来,若有所思的说道:“阿瑄,我看着,刘庚定不会吃你这一套。” 萧铭瑄答得理所当然:“定是。” “那你费心思又为了什么?”李幼玮到底没真的历练过,心思是通透,却把握不住人心。 萧铭瑄站起身,先不答话,而是披上斗篷,“难得今日事少,咱们去三哥那里讨杯酒,如何?” 他眼睛滴溜转了转,李幼玮知道这是说隔墙有耳,便应下:“再好不过,这般冰凉凉的天气,三哥那里的烈酒最是暖身!” 王老三当值,并不在府上。萧铭瑄和塞伊经年未见,难得她还认得出来。 送了茶点进屋,塞伊抱着孩子进来。这么多年过去,当初那个妖娆的胡姬褪去浓妆艳抹,打扮普通,官话却进步很多。 “国公大人,老三估摸半个时辰就会回来。”她有些畏缩,虽说知晓自己丈夫和萧铭瑄不仅是同僚,亦是知交,但萧铭瑄的身份在那,她有着天生的畏惧。 李幼玮见此,便逗起那个粉妆玉琢的孩子,“记得三哥回来的时候,你便有了身孕。倒长得壮实,和栩儿都差不多高。叫什么名儿啊?” 做母亲的,哪里不喜欢旁人夸奖自己孩子?塞伊忽而放松下来,“只有个小名,叫口袋。还想请国公给起个名字,只是老三恐怕见着您呐,就浑忘了自家的小事。” 塞伊一眼就看出李幼玮是女子,又见她二人举止亲密,就知道这位便是名动长安的李幼玮。 萧铭瑄摇摇头,“三哥只怕当真是忘了,嫂子也别见外,叫我阿铭便是。这是内子幼玮。” 萧铭瑄低头琢磨,一时间也不知该起个什么名才好,不由自嘲道:“想必三哥也知道我几斤几两,嫂子若是不急,这事包在我身上便是。” 见萧铭瑄应下,塞伊哪还有不满的心思,急忙应道:“不急不急,您慢慢想。”